醉酒

  醉酒

  五月十日,京都前所未有的熱鬧,今日為放榜日。

  全國各地的書生經過鄉試、會試、殿試之後,剩下的人皆是有所名聲,現在就光等著殿試成績一出來,瞧瞧前三甲到底為何人所奪。

  清風正好,顧溫涼坐在京都最繁盛的酒樓盛名樓的包廂之中,屋裡隔音甚好,倒是聽不見外頭有多喧鬧,只能望見下頭烏壓壓的攢動的人頭。

  「溫涼今日怎的對這殿試成績上心了」秦衣竹隨手拿了一卷古書,瞧了幾眼就放下了。

  「怕不是為了那江南的表哥」另一側,寬大的軟椅上斜斜臥著的人鳳眸微眯,一副慵懶的模樣,赫然便是沈唯了。

  顧溫涼抿了抿唇,望向了沈唯,格外認真地問:「殿下為何這般厭惡我」

  沈唯被問得一愣,他對誰都是如此,素來毒舌慣了,且……她還有臉問。

  才欲開口說話,便聽秦衣竹輕言輕語地道:「溫涼不要在意他,就是那麼個性子,瞧誰都不爽,就瞧他自己最是舒心。」

  沈唯喉間的話一哽,深深望了秦衣竹一眼,目光暗了下來。

  他堂堂王爺之尊,不與兩個女子計較。

  秦衣竹斜斜瞥了他一眼,才繼續說道:「不過此次,你那表哥怕是無緣狀元之位了,榜眼與探花還有些可能。」

  顧溫涼眉眼如畫,聲音又軟又糯問:「為何這樣說」

  便是上一世,沈唯對林胥也是頗為賞識的,這才叫他一路高升短短几年便已成了朝中的新貴。

  「先不說京都的舒顏之,便是同出江南的張子佑,都夠你那表哥喝上一壺。」

  一道略顯沙啞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顧溫涼回眸,眼底泛出淡淡的笑意。

  「醒了可是我們吵著你了」她走到沈徹跟前,見了他眼下的烏青道。

  沈徹伸了伸懶腰,烏髮玉冠,劍眉斜入鬢角,一雙凌厲的鳳目里柔和之意盡顯。

  連著幾日熬夜處理事物,想著今日裡好好休息一番,便聽沈唯有意無意地說起今日會出殿試結果,原本不甚在意,奈何沈唯深知他的死穴。

  一句顧溫涼會去,便叫他怎麼也待不住。

  到了盛名樓,到底有些挨不住困意小憩了一會,就連夢裡都是她嬌軟的聲音。

  「並未。」

  他唇角微動,鳳眸里涌動著絲絲縷縷的笑意。

  「舒顏之也參加殿試了嗎」顧溫涼疑惑地問。

  秦衣竹也站身來遲疑著道:「舒顏之不是身患怪病無法參加殿試嗎」

  沈唯眼皮也沒抬一下,冷冷哼了一聲:「掩人耳目的拙劣把戲,也虧得你們相信。」

  秦衣竹與顧溫涼對視一眼,前者毫不掩飾地朝沈唯翻了一個白眼,才道:「這等事何須掩人耳目」

  顧溫涼也是不解,不過也沒有指望沈唯,而是巴巴地望著沈徹。

  沈徹瞧她這般模樣,從胸膛里發出沉沉的低笑,這樣一覺醒來就能見著她的感覺好得很。

  「舒家一向謹慎,此次王揚命喪他鄉,算是少了一個勁敵,保不准王家會生出不平的心思來,自然是使些障眼法好些。」

  顧溫涼咬了咬下唇,不確定地問:「舒顏之十分出眾嗎我怎的沒聽人提過他」

  秦衣竹也在一旁點了點頭:「我只知曉一個張子佑和林胥,還道這次倒叫江南拔了頭籌呢。」

  當著兩人的面兒,沈徹也不遮掩,直直牽了顧溫涼的玉手笑得繾綣:「且瞧著吧。」

  秦衣竹眼眸睜得極大,視線在兩人間不斷流轉,到了喉間的話在唇齒間轉了幾圈又吞了回去,笑得有些尷尬。

  顧溫涼見到他們的目光,又是羞又是氣,奈何沈徹就是不肯鬆手,反而越湊越近,顧溫涼身子一僵,乖乖地不動了,隨他去。

  沈唯鳳目一抬,索性不看,其實心底也有些訝異。

  難不成女子有了親事後真的會有所變化。

  想到這,他就不自覺地往秦衣竹那瞥了一眼,不知這人被訂婚之後是否會改改性子。

  就在這時,下頭的人群突然躁動了起來,無數人涌動著朝放榜的地方走去,顧溫涼櫻唇輕啟:「宮裡有人出來了。」

  沈徹抬眸一瞥,神情慵懶至極。

  「是父皇身邊的管事內監。」

  不過片刻功夫,他們的包廂外頭就有人高聲稟報,正是顧溫涼早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

  「如何」顧溫涼難得有些緊張,林胥待她不錯,林府眾人更是沒話說,她私心裡希望他能夠中舉,任個官職後將林府遷到京都。

  她也好替母親盡份心,照拂一二。

  那小廝也不敢耽擱,急急地道:「稟小姐,殿試結果出來了!狀元郎是舒家的大公子,榜眼是江南林家的大公子,探花是表少爺!」

  顧溫涼一愣,旋即面上泛出了笑意,聲音里都帶了濃重的喜意:「表少爺出來了嗎」

  那小廝搖了搖頭。

  顧溫涼撫了撫額心的位置道:「我都糊塗了,聖上每回都會將前三甲留下來細問。」

  待那小廝樂滋滋地領了賞出去,秦衣竹上前道了聲喜,顧溫涼才笑著道:「今日將你們都叫了出來,等會子一起去玉安樓用午膳吧。」

  秦衣竹自然是點頭應下的,她美目泛出異彩,道:「便將那新晉的探花郎叫上一同去吧,我聽說你那表兄長得可是玉樹臨風,儒雅異常呢。」

  顧溫涼一愣,一雙清淺的美目淡淡掃向沈唯,而後輕聲道:「自是可以的,我已遣人去請了。」

  「你們可要一同前去」

  沈徹鳳眸幽深,他笑得有些猙獰,強硬地握了顧溫涼的手道:「我自是要去的。」

  光是一想她為了另一個男人這般歡欣,他心裡簡直就像是打翻了醋缸,酸到不行,哪怕知曉那林胥是顧溫涼的表哥。

  這年頭表哥怎麼這樣多先是一個不知所謂的衛彬,再來一個滿腹詩華的林胥,一個接一個,真叫人心底不爽。

  沈唯起身的動作也是頓了頓,他將嘴裡那句不去緩緩咽下,鳳目微斂,嗤笑道:「那樣的人便是你瞧上了,還真要下嫁不成」

  秦衣竹卻懶得理會他,這人毒舌得很,慣是不會好好說話的。

  「下嫁如何人家年少有為生得又好,即使真嫁過去也與溫涼親上加親,豈不更好」

  秦衣竹心底翻了個白眼,氣勢絲毫不弱。

  「你!」

  沈唯狹長的鳳眸里涌動著灼熱的火光,他被氣得胸口發疼,深深吸入一口涼氣,閉了閉眼。

  「那便一起去吧。」

  沈唯近乎咬牙切齒地說。

  等到了玉安樓,才發現林胥早就到了。

  顧溫涼先是將林胥介紹給秦衣竹與沈唯瞧了,才輕笑著道了聲喜。

  林胥清潤的瞳孔也是閃過一絲喜意,直言今日請客的錢算他的。

  一行人進了天字號包廂,裡頭布置奢華,地面上鑲著細碎的金銀閃閃發光,帷幔輕飄,門帘上的扣環叮噹作響。

  「我還從未進過這天字號包廂呢。」

  秦衣竹美目環視一圈,滿意地點了點頭,「細看裡頭的布置都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顧溫涼也是輕輕頷首:「我來了這麼些次,也只這回,才進了這天字包廂。」

  說話間,眾人都落了座,沈徹聽了她孩子氣的驚嘆不由沉沉發笑,揉了揉她的髮絲,言語間儘是寵溺:「咱們自家的,日後全是你的。」

  顧溫涼一時之間不知他說的是什麼,待反應過來後才道:「玉安樓是禹王府的家業」

  沈徹給她撥了一顆葡萄,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禹王府正經主子只咱們兩個,玉安樓日後還要交到溫涼手裡頭,如今多熟悉一些才好。」

  沈徹用帕子擦了手,鳳眸里滿滿當當都是顧溫涼的身影。

  顧溫涼噎了一下。

  秦衣竹玉手托腮,明媚的杏瞳里滿是艷羨,沈唯瞧了頗覺有些礙眼,她這是什麼眼神。

  有什麼好羨慕的玉安樓雖生意紅火,但自己的盛名樓也不差啊,秦衣竹這女人眼睛怎麼長的。

  另一頭的林胥眸子漸漸暗了下來,心底的歡欣之意減少了不少,到底知曉自己的心思見不得光,也只好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男人的心思只有男人能懂,情敵尤勝。

  沈徹見了這一幕,唇邊的笑意深了一瞬。

  這個林胥識趣就好,倒不像是衛彬之流,只會行些宵小之術。

  大津朝民風算是開放,女子在外也可喝些酒,今日林胥中舉,顧溫涼也喝了一些果子酒,嬌美的臉上立馬就染上了層層紅暈,聲音都帶著果子酒的甜膩味兒。

  「林胥表哥高中榜眼,祖母與舅母們知曉了,定會十分開懷。」

  林胥溫潤地笑著道:「我已派人遠下江南告知祖母了,五六日之後,他們便可得知消息了。」

  「表哥可打算將林府遷到京都來」

  林胥沉吟片刻才道:「如今一切都還未定下,說這些為時尚早。」

  顧溫涼目光有些迷離,她輕輕頷首,歪歪地趴在桌案上,腦子裡昏漲得很。

  秦衣竹也開始說了胡話,指著沈唯陰沉的黑臉道:「林胥公子生得芝蘭玉樹,倒是和溫涼有些相像。」

  沈唯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陰鷙,將她的手指拍下,一字一句地道:「秦衣竹,你看清楚人說話!」

  秦衣竹被拍得手疼,自言自語地呢喃:「只是這語氣怎麼那麼像那個毒舌自大王爺呢」

  沈唯簡直氣瘋,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險些甩袖就走。

  但一看秦衣竹那小醉鬼的模樣,又恨得牙痒痒,冷聲喝道:「還不去備醒酒湯」

  顧溫涼喝得迷迷糊糊,胃裡又泛疼,只覺得落入了一個叫人安心的懷抱,渾身又熱得慌,忍不住哼哼唧唧出聲。

  沈徹聽了她無意識的嬌哼,目光瞬間就像是點了火,他的雙臂箍得死緊,恨不得將她融入骨血當中。

  觸及到沈徹冰寒的目光,林胥心中苦澀,卻還是一撩衣袍起身告辭,案桌前的酒才飲了一半。

  顧溫涼不肯喝醒酒湯,醉得如同一個孩子,乖巧地臥在沈徹的懷裡,時不時軟軟喚他幾聲。

  沈徹身子繃得死緊,身子被她一聲聲阿徹叫喚得火熱,一口將杯中美酒飲盡,又是難耐又是歡喜,矛盾的交織在一起。

  相比於沈唯時不時發出的暴怒聲,沈徹與顧溫涼倒顯得安靜許多。

  最後沒了法子,沈徹聲音啞得不像話,下顎繃得十分緊,輕緩地哄了顧溫涼將醒酒湯喝下去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