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回府的第二日,顧溫涼在房裡好好休息了半日,又將帶回來的行禮箱攏放到小庫房裡。
而與她一同回來的沈徹,則是熬夜瞧完了所有的摺子,第二日也不得清閒,直直往宸王府里去了。
沈唯還在練武,隔著不遠的距離,便知是他來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道劍光閃爍寒光一點,那軟劍便如蛇一般欲纏上沈徹的右臂。
沈徹目光一冽,單手就握了,那軟劍在他手裡如同溫順的綿羊一般。
晨光熹微,沈唯冷哼,斜斜望他。
「我下江南這段時日,沒出什麼岔子吧」沈徹笑得有些不自然,畢竟將一攬子事全部交給人家,的確不厚道。
沈唯微一挑眉,狹長的鳳眸閃出些許玩味來:「岔子倒是沒出,只是不知你這千里追佳人的戲碼可取得了成效」
沈徹沒有理會他話中的不滿,光是想到醉人的江南煙雨中,她素手執傘莞爾一笑,再是陰沉的天空都放了亮,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尖上。
沈唯瞧不得他這樣子,負著手去了書房。
宸王府建的大氣,又因沈唯性子陰沉忙於朝堂之事,後宅倒是乾淨,與胞弟沈徹一般,只一入宮必要因為這事被說上幾句。
哪有成年的王爺後宅如此乾淨的連個通房都沒有!
而偌大的王府,也就沒有什麼人氣兒,清清冷冷的瞧起來滲人。
沈徹沉了眼眸,跟在了他的身後,瞧這樣子,怕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曉的事兒。
才一進書房,一面的竹簡便直直迎著面砸過來,帶出呼嘯的風,沈徹眼神一厲,瞧不出什麼動作,那竹簡便落在了手中。
匆匆一瞥,將裡頭的內容盡收眼底,他不由驚疑不定出聲道:「皇祖母」
沈唯冷冷哼了一聲,手重重地拍在了案桌上,神情陰鷙:「人都老了還不好生待在寺里祈佛,非要摻和宮裡的這趟渾水。」
沈徹眉心慢慢攏起,一股肅然的殺伐之氣隱隱而現,連沈唯的麵皮都抖了抖。
「江王自幼放她宮裡撫養,眼看著無緣太子之位,她哪裡安得下心」
外頭出了太陽,透過窗子打在沈唯的面上,卻落下了一小塊的陰影,襯得他膚色透明極為陰柔。
良久,才沉沉地笑道:「也是,那便叫她回宮吧。」
沈徹微微頷首,卻聽沈唯陡然變了表情望向自己開口道:「這事,你用過午膳之後去母后宮裡走上一遭。」
沈徹表情一垮,頗為頭疼。
到底還是推脫不了,回了京都若不去問安,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沈唯似笑非笑地望著,手指敲著案桌,道:「山里祈佛的那位若一回來,定是安生不下來,從我得的消息來看,她可是想著把自家的庶出侄女賜予你做側妃。」
沈徹鳳眸驀地沉了下來。
「竟還只惦念著我的側妃之位,怕是你的正妃人選,她也想插上一腳吧」
沈唯攤了攤手倒是絲毫不以為意:「母后怎會放任她所為索性都撕破臉皮了,也不做這表面的功夫了。」
沈徹一想是這個理,也不再說什麼,兩人都不是善言的主兒,閒閒聊了幾句便散了。
許是這段時日看多了江南的小橋流水,再走在狹長整肅的宮道上,沈徹心底竟泛出了一股子不自在。
才到了皇后的長春宮,沈徹便被皇后身邊的老嬤嬤滿面笑意地請了進去。
內殿熏了淡淡的花香,間或夾雜著果子的香氣,皇后端坐在里側的軟榻之上,連個正眼也沒給他。
沈徹見狀,心裡有了底,微微躬身行了禮:「兒臣恭請母后金安。」
皇后自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才總算抬起頭來,一向雍容華貴的人兒卸了妝竟如二八年華的少女一般,周身的氣勢卻叫人不敢靠近。
「你還知曉回來」
她心中不滿,話語中也未加掩飾,倒是叫沈徹摸了摸筆挺的鼻脊。
「你堂堂王爺,也不嫌丟人,京城多少人拿了這事暗地裡笑話你呢!」
瞧著面前龍章鳳姿的兒子,皇后氣得心痒痒。
先前不近女色也就罷了,還不容易有了娶妻的意向,她還未來得及高興,便叫一小小貴女隔空打了一圈,連帶著她這個中宮皇后,都覺得臉上疼得慌。
這也便罷了,瞧在他好歹開了竅的份上,給那丫頭點顏色瞧,叫她知曉利害便罷了。
畢竟她也不想自己這個兒子一輩子形單影隻的,那場景光是想想就滲人。
不了前腳她才立了威後腳他就闖了進來好一頓甩臉色,氣得她食不下咽好幾天。
好不容易想通了,氣兒也順了,下頭的人來稟報,卻是禹王追著那顧家姑娘去了江南!
氣得她險些一個踉蹌順不過氣來!
沈徹垂眸,想起顧溫涼乖順地伏在他胸口處,心跳如擂鼓。
「母后息怒。」
皇后明媚的眼角一掃,也不想再氣著自己了,便換了個話題:「聽老四說起,你皇祖母不日便要返京」
沈徹眉心一蹙,對那個皇祖母實在是沒什麼好印象,卻也如實應了一聲。
皇后頓時冷笑:「難怪你父皇這幾日日日宿在雲妃那裡,原是打了這樣的主意。」
宮裡的人皆道皇后娘娘最是和善輕易不發怒,可底下那些個妃子卻都不敢觸其霉頭,只有宮裡的老人才知曉,這位輕易不發怒的皇后娘娘,生生將太后逼去了山上禮佛。
至此,再無人敢肆意尋釁。
其中原委,無人說得清楚,只道是太后撫養的江王將年幼的四皇子推入水中,險些救不過來。
皇后震怒,太后也是個強勢的,說什麼也不叫人動江王一絲毫毛,最後自己卻不得不自請禮佛。
如今,想來是瞧不得江王示弱,想回來整些么蛾子助他一臂之力吧。
皇后冷澈的鳳眸含冰,才要說話,便聽得外頭一大群的腳步聲,眼瞼微垂。
沈徹讓身,觸到明黃色的衣角,行了個大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安。」
清朗的笑聲迴蕩在殿內,長春宮裡的宮女和嬤嬤都垂下頭,不敢直視聖顏。
皇后從軟榻上起身,略一福身便叫一身龍袍的皇帝給虛虛扶住了。
「老七也在何時來的」崇晉帝生得硬朗,人到中年,風姿依舊不減,此刻望著沈徹笑道。
沈徹斂了笑意,冷聲答了。
皇后瞧了,聲音越發嬌懶:「皇上今日怎麼到臣妾宮裡來了」
崇晉帝瞧著她玉顏上透著一股子慵懶的笑意,心裡一個咯噔。
果不其然,皇后理了理繡銀線的手帕,掩唇而笑,險些迷了崇晉帝的眼。
「老七才從江南回來,舟車勞頓,便先回去好生養著。」
沈徹瞧著兩人神情,也是有些無奈。
崇晉帝一世英名,遇著了自個兒的母后,卻怎麼著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這大概便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
想歸想,他卻樂得如此輕易脫身,該說的事也已說了,再不走只怕崇晉帝又要抓著他好一頓念叨。
不動聲色出來,沈徹穩穩走在狹長的宮道上,兩側路過的宮女不跌的行禮,眼瞧著快到了宮門口,江王卻直直地往這邊過來。
江王沈慎掩著唇低低地咳,身子劇烈的顫抖,他身邊的小廝急得出了汗,偏他自個卻一臉的雲淡風輕,早便習以為常了。
沈徹鳳眸微微一眯,神情陰鷙,漆黑的瞳孔里落著簌簌的風雪。
「皇兄。」
江王見了他,停下來低低喚了一聲,臉上的神情微妙。
沈徹卻沒有什麼好臉色,淡漠地應了一聲,與他錯身直直地往巷口去了。
卑劣小人工於心計,他不屑與之說話。
沈慎卻低低地發笑,面色蒼白得很,道:「皇兄的性子真是果決。」
「二百四十五口人家,說燒便燒了,不愧是上過戰場的戰神王爺。」
他語出清淡,卻仍是夾雜著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在裡頭。
此番出動暗衛無數,全軍覆沒不說,連帶著言貴妃的嫡系族人,在一場來歷不明的大夥中喪失數百人,叫他如何不痛心。
偏生又找不著證據,差點沒被慪死!
沈徹聞言,嘴角掀起了涼薄的弧度,他骨節分明的手拂過肩頭,如同行走在黑夜裡的無情修羅。
「我這人,尤擅殺人,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你若不信,便再來試試。」
沈慎聽了這話,咳出些水霧的丹鳳眼暗沉不已,他挑眉,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披風。
「後日皇祖母便回了,皇兄切莫忘了來慈寧宮問安。」
沈慎露出些得意的笑,心頭的劇痛也沒那麼難忍了。
皇太后身子骨硬朗,雖去了山上幾年,到底心裡還是記掛著自己,她一回來江王心頭便可送一口氣,好歹後宮之中有了一座大靠山。
沈徹哪裡不知曉他的心理這是拿那位在壓他呢,殊不知他原就沒什麼好怕的。
「皇弟這回可得當心了,皇祖母也老了,再不能上山祈佛第二回了。」
這話里的意思簡單明了,上回你犯了錯有皇太后保著,若是再有第二次,同樣的戲碼可沒人會賣帳。
沈慎手指關節漲得青白,一個怒氣上頭,便又開始咳了起來。
沈徹瞧也未瞧他一眼,徑直出了宮,回到府上第一件事,便是找來了王福。
「王爺,您交代查的事,暗衛已查出了些蛛絲馬跡來。」
沈徹鳳眸暗沉,將王福手裡的一卷從信鴿上取下的紙條展了開來,眉心越蹙越死,直至最後,陷入了沉思中。
依照林府眾人所說,再比照顧奕懷往日裡所表現出來的深情樣子,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查,便查出了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