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

  赴約

  下了小半日的雨,天氣突然放了晴,陽光柔柔地照到人身上,倒叫人有些犯困。

  顧溫涼手裡捧著一杯香茶,溫熱的白汽裊裊升至半空,又泯滅在稍顯寒涼的風裡,只香氣倒是不減。

  她瞥了瞥被擱在桌邊的那封山墨色的信,忍不住又拿了起來再仔細瞧了一遍,而後玉手托腮,眼瞳里閃著意味不明的光亮。

  琴心給香爐里添了些香料,淡淡的香氣便充斥著裡屋,她性子單純,湊到顧溫涼身邊問:「小姐,是這封信有問題麼?

  您盯著瞧了許久了。」

  顧溫涼聞言,但笑不語,將手裡的那封信展開來,撲面而來的字跡力透紙背,又帶著女兒家的娟秀,來來回回便是邀她出去賞花的意思,許是怕她不去,竟寫了滿滿一頁的紙。

  這封信上的署名是秦衣竹。

  青桃這時也端了一碟甜點過來放在顧溫涼手頭的桌案上,柔柔地勸道:「小姐用些點心罷,墊了肚子再赴秦小姐的約也不遲。」

  顧溫涼抬眸,眼底帶了幾分淺淺的笑意,饒有興致地問:「青桃怎知我會去?」

  「小姐與衣竹小姐最是交好,自是會去的。」

  顧溫涼聽了這話,抿了一口茶盞里的濃茶,茶香醇正,入喉回味,她細細摩挲著信上的字跡,露出兩個嬌軟的小梨渦。

  「昨日裡衛世子回府時遇到了惡犬?」

  顧溫涼突然發問,倒是琴心先反應過來連聲答道:「可不是麼,聽說忠國公府好一頓熱鬧,卻怎麼也找不著那幾條惡犬,只聽著衛世子是這樣說起。」

  青桃見顧溫涼有興趣,便在一旁補充道:「衛世子從咱們府里出去,離著忠國公府還有一些距離,不知就從哪躥出來幾條惡狗,將衛世子雙腿都咬斷了去。」

  「聽外邊的人說,當時的巷子裡滿是血跡,瞧著便叫人心慌。」

  顧溫涼偏了偏頭,再瞧了瞧手裡的信,眸光格外的柔和,幾縷陽光照在她半邊小臉上,看得人心裡暖絨絨的。

  「青桃,這個時日玫園裡的花開了哪些?」

  「回小姐,牡丹與芍藥花當時開得最好的時候,只是這連日的雨,怕是打落掉不少來。」

  顧溫涼心不在焉地放下手裡的信起了身,青桃會意,吩咐外邊的人去備馬車準備出府。

  坐在古樸的銅鏡前,顧溫涼伸手撫了撫額角上的那個疤,只剩下淺淺的一條痕,若是不湊近了仔細瞧,斷是看不出來的。

  「小姐,再過數日這疤便徹底消了。」

  青桃為顧溫涼挽了一個分肖髻,垂落下幾束的青絲如流水般附在肩頭以及衣領處,雅淡之餘更顯一分嬌俏。

  顧溫涼淺淺嘆息一聲,從妝奩盒裡挑出了一串珊瑚手釧戴在了手腕間,珊瑚帶著幽幽的涼意,她卻越瞧越歡喜。

  青桃瞧見了她的動作,偷偷笑了幾聲,也不戳穿。

  果然,有了婚約的人,總是對未來夫婿有著不同之處的,小姐這都將禹王殿下送來的手釧戴在手上了,可見其心意。

  上了馬車,顧溫涼坐在軟墊上,隨手拿起一本遊記,瞧了半天,方才輕輕揉了揉眼角,將手裡的書放了下來。

  明明前幾日還瞧得心痒痒的書,今日倒是怎麼也瞧不進去一個字。

  顧溫涼搖了搖頭,從乾淨的帕子將手中的濕濡一一拭去,清水般的眼眸罕見地掠過緊張之色。

  若猜得不錯,那封信不是秦衣竹寫給自己的,起先一瞧倒還是有模有樣,卻經不起細細推敲。

  先是那字跡,原是剛勁異常,卻又偏偏刻意模仿女子,倒是顯得有些彆扭了,其次便是那信的內容,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要求她務必前往玫園。

  秦衣竹向來溫婉有度,斷不會這樣說話,而信中字裡行間流露的絲絲霸道之意,倒是像極了那個男人。

  而與此同時,一條小巷子裡橫亘著幾輛大氣舒適的馬車,堵了這條巷子的出口,好在原本過路的人也不多。

  為首的那輛馬車之中,沈徹修長的手指掀開了車簾,瞧著空蕩蕩的巷子那頭,面色隱有鐵青之意。

  「王爺,您莫急,信已經送到了溫涼小姐手中,等會子應該便到了。」

  王福騎在一匹馬上隔著車廂苦笑著勸。

  沈徹穩穩端坐在馬車裡,穿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衣袖間隱見雅致的竹紋,黑髮墨衣眸光深邃,如玉的面上卻隱有焦灼之意。

  「那信,她會瞧出端倪來嗎?」

  沈徹劍眉緊鎖,終於還是問出了心底所想。

  顧溫涼雖說瞧人的眼光不怎麼樣,可學識品鑑卻不差,那封信他在書房裡捏著筆臨摹了半晌,大體瞧著是沒問題了,可誰知她會不會細細斟酌?

  王福默默地低了低頭,這問題可叫他怎麼答?

  沈徹瞧了幾次還未見巷子那頭有動靜,開始沉不住氣了。

  他掀起車簾,一陣衣袂翻飛後,人已騎在了一匹棕色的馬背上,心底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總覺著在等的人不是他未來的王妃,而是戰場上赫赫有名旗鼓相當的敵軍將領。

  點星的陽光照進幽森的古道,映出點點金光,照在沈徹的面龐上,襯得他越發意氣風發。

  昨日午後他牽著幾條外番狼狗去逮了衛彬好一頓咬,心裡的鬱氣才算是消了一些。

  可到了晚間,翻來覆去寢不安眠之際,每每都要咬牙切齒,心底的酸意一波更勝一波,才想要逮了顧溫涼好生警告一番!

  叫她知曉自己不是任何事都縱著她為所欲為的,至少在衛彬的事兒上,自己是絕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且……這麼些日不見她,心裡總和貓兒爪子撓著一般,還是見見的好。

  只是以自己的名義是肯定不行的,顧溫涼只怕是有多遠能躲多遠。

  無奈之下,他只能截了秦衣竹的幾份書信,抖著手模仿了大半夜的筆跡,報廢了無數張上好的書紙,才總算找到一張還算滿意的。

  可顧溫涼怎麼還不來?

  過了半晌,馬車車輪的軲轆聲由遠及近,沈徹抓著馬兒韁繩的手微不可見一抖,輕咳一聲,努力掩住上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