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把在婦幼院外面的暗衛傳來?」游蕊好奇問道。
宿岩笑了笑,「暗衛有幾個傳遞信號的方法,一是煙花,二是氣味,三是聲音,先吃飯,我們邊吃邊說。」
於是一頓飯,游蕊覺得自己像是上了堂間諜課。
宿岩做了一個課後總結,「不過我打算過段時間就把這些都換成電波信號,跟電報相比,這些都顯得不太及時穩定。」
游蕊看著他,說道:「老公,我覺得你到了現代也不會失業。你可以去大學,教間諜學。」
宿岩問道:「那裡還有間諜學?」
游蕊也不確定,想了想道:「可能有吧。」
宿岩決定吸取現代的優點之處,道:「那咱們也開一個,等軍事大學建立起來,選拔一波暗衛去教學。」
好吧。
優秀的人到哪兒都能發光,暗衛那一個個的,才更是人才巔峰。
飯後,和宿岩一起發了個聲音傳遞的信號,游蕊問他:「發電機弄好了嗎?」
宿岩抱著她去美人榻上躺下,說道:「差不多,最遲再過一個月,咱們第一個電報站就能建好了。到時,我再給你一個驚喜。」
說話沒多久,外面就有人來報劉三求見。
劉三是在婦幼外面活動的暗衛之一,做賣小飾品的生意掩護。
和宿岩預料的差不多,當時游蕊還沒去上班,暗衛難免有些鬆懈,看到一個婦人在婦幼院門口徘徊,沒有看出她有什麼意圖,也就忽略了。
但還是有人看到了這個婦人的容貌的,夫人在垃圾桶發現孩子之後,暗衛立刻把孩子和那個婦人聯繫了起來,當即由記憶力最好的劉三去追查。
能在婦幼院門口扔孩子的,住處也在附近,劉三很快就查到了那婦人所在。
「回王妃的話,扔孩子之人,是甜粉巷怡紅樓里的一個妓女,不知娘娘是否要找此人問話,屬下並沒有驚擾對方。」
游蕊有些驚訝,扔孩子的人是這樣一個身份,她是沒有預料到的。
青樓這樣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社會的毒瘤,之前賀童事件的時候,她就想跟宿岩說整頓或者取締青樓的事了。
但是這事涉及的範圍比較廣,跟不用太監不是一個性質,太監畢竟只是皇家用僕人的事,還是為了防止綠帽子才要大批閹割別人,現在皇家沒有話語權,不用太監也就只需宿岩一句話。
青樓背後卻不僅有達官顯貴,還有富人,還有已經在青樓待了那麼多年的女子們,回歸社會以後改如何生活,這些問題是一系列的,需要花費精力和時間在這上面。
而且,這個行業根本是杜絕不了的,在現代,那些黃色產業在國家繁盛起來以後就又冒了頭。
一邊掃,這些卻如同瘋草一樣一邊漲。
游蕊也不是覺得這樣就不用管了,而是想著其他方面發展起來後,沒有那麼多家庭需要出賣女兒才能過去難關,青樓不用取締,也不會再有那麼多女子陷進去。
如今又聽到跟青樓有關的事,游蕊也有些無奈了,跟劉三道:「能不能通知對方一聲,今天下午請她去婦幼院一趟。」
劉三拱拳施禮,道:「謹遵娘娘吩咐。」
此時的怡紅樓,蓮娘悄悄打開房間門,放進來一個粗使丫頭,又把門嚴嚴實實關好,拉著人走到裡間,才問道:「三丫,那孩子怎麼樣,婦幼院的人可抱回去了?」
三丫點點頭,道:「蓮娘姐姐,你放心吧,我剛才去打聽了,說是婦幼院那個院長親自給抱回去的。」
「阿彌陀佛,」蓮娘雙手合十,向天拜道:「如此一來,我總算放心了,孩子,娘不是不養你,實在是再沒辦法養了。」
三丫寬慰道:「蓮娘姐姐,你別這樣愧疚,如果讓孩子繼續待在身邊,張老娘發現了,你和他都沒得好,且跟著你,他只能是賤籍。你可以更省事地把他放到育嬰堂的,不想他被不知家境如何的人抱走,特地給他找了個好地方,已經夠對得起他了。」
蓮娘點頭,說道:「是啊,」看向窗子、帳幔,「再不為自己考慮,我就要淪為一天要接十趟客的下等妓女了。」
青樓這地方,大堂富麗堂皇,雅間馥郁芬香,處處都比照著大戶人家小姐的規格建的,但能在這裡隨心所欲接客的,又有幾人?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才是最黑暗的,每天都有人被從後門抬出去,扔到亂葬崗去。
蓮娘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至少她長得耐看,張老娘願意花錢把她抬起來,懷孕是她根本沒想過的事,她只想多掙錢,能在自己過了年紀的時候,贖回自己的賣身契。
她體格瘦小,屬於吃多少都不會太長肉的,等發現懷孕的時候,她的腹部還不太隆起,以為能夠墮掉,偷偷到外面找大夫一瞧,才知道已經六個多月了。
孩子都已經成型,若是強行墮掉,對她的損傷極大。
那段時間,她是被一個江南來的富商包著的,她想了又想,在那人又過來的時候將有孕的事情告訴了他。
卻沒想到那人根本不信,怕她纏上立刻就走了,走前還勸她最好把孩子墮掉,否則孩子生下來也是受罪。
她自己想墮掉可以,但別人,還是她陪了大半年的人這麼說,蓮娘只覺得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之後藉口不舒服,給了張老娘一筆錢,她才有這半年安穩不用接客的日子。
僅僅是半年,怡紅樓卻已經變了天下,原先的花魁被贖走了,又有了新的花魁誕生,周邊也增添不少新面目。
蓮娘心中一直有種迫切感,好像這半年不是過去了半年,而是過去了三五年,她已經老了,很可能沒有市場了。
因此她必須今晚就接到一個上檔次的客人。
「三丫,你快回去吧,過兩日我就跟老娘說,讓你來我身邊伺候,」蓮娘摸了摸臉,想著得好好裝扮一下。
三丫說道:「蓮娘姐姐,我在後院也挺好的,你不用管我。」
外面突然傳來一下一下的敲門聲,剛還在說孩子的事,蓮娘有些心虛,匆忙問道:「誰啊?」
「新出來的胭脂,姑娘要不要?」
青樓里時常有這些賣胭脂水粉的進來,只要給看門的交五十文錢就可以,雖然青樓也有統一提供的胭脂,不過還是會有想出新意的人來買。
「不需要,」蓮娘直接拒絕了。
外面的人卻沒有走,兜攬道:「姑娘看看吧,是一種新的胭脂式樣。」
蓮娘氣惱地過去打開了門,道:「說了不要就是不要、」
接下來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裡,只因外面的人面無表情說道:「送個信兒,婦幼院的夫人想見見你,下午隨時,地點在婦幼院。」
蓮娘問道:「你是誰?」
小販說道:「咱就是個賣胭脂水粉的,姑娘真不看看嗎?」
蓮娘突然覺得她惹到了不能惹的人,要不然怎麼能這麼快就找到她,她去把孩子放到那兒的時候,婦幼院的大門還沒開,附近也沒有什麼人。
正當她想再問些什麼的時候,那小販已經走開了,向其他已經打開門的房間去兜售。
蓮娘不敢再追,關上門和三丫商量了許久,決定不去看了。
反正孩子已經和她沒有關係,那個婦幼院的人總不能再把孩子給扔了。
只是天色都黑了,蓮娘都裝扮好準備大堂攬客,那個賣胭脂的又來了,同樣的面無表情,說道:「你要是不樂意去,你生孩子的事在這怡紅樓就要瞞不住了。」
蓮娘一霎時臉色慘白,都已經這個點兒了,她再要出門的話,又得過去跟老娘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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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蕊在辦公室等到外面都上了燈,宿岩都來接了,一個披著斗篷的女人才在小護士的帶領下磨磨蹭蹭走進來。
宿岩正和游蕊說話,見人來了,起身道:「我去隔壁休息室等你。」
游蕊點了點頭,伸手對還帶著兜帽的女人道:「請坐吧。」
蓮娘的目光這才從宿岩身上收回來,對上游蕊的面容,是那種即便她一個字不說,也能讓人看出來她生活得很幸福的感覺,令蓮娘心頭一陣陣的像是有什么小蟲在啃噬。
她坐下來,放下兜帽,說道:「夫人見我有什麼事?」
「你如果是迫於無奈才不得不把孩子送出來,我可以幫你贖身,」游蕊說道。
蓮娘一愣,看向她,顯然是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句話,繼而諷刺笑道:「然後呢?我一個做過妓女的女人,以後怎麼帶著孩子生活?」
「只要你想改變,日子總能一點點變好。」
蓮娘不屑笑道:「像你這樣的人,怎麼能理解我們陷在泥淖中不得出的女人有多苦?日子能變好,不是一句話那麼簡單。」
游蕊皺眉,說道:「能在青樓生下孩子,想來你也是個牌面上的人物,我幫你贖身,你自己難道沒有偷偷攢下的銀子嗎?出來後做個小生意,無論如何都能把孩子養大吧?」
「這位好心的夫人,救人是要救到底的,你幫我贖身,然後撒手不管,於我有什麼用?我們青樓女子,是盼著別人贖身,但不是為了那個贖身銀子,而是被贖出去之後,有新的身份。」
可能是一見面就覺得這位院長好說話,蓮娘也不像在路上那樣惴惴不安,繼續道:「要是您真可憐我們母子,何不贖我出來給您的夫君做個妾室?我保證會老老實實地侍奉您。」
游蕊反應了一會兒,氣得都笑了,「你這意思是,單把你從泥坑裡拉出來還不行,還得給你規劃好出來以後的路?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想做個好事得想這麼多呢?」
蓮娘道:「那就別爛好心,我見多了你這種不痛不癢爛好心的女人,假惺惺而已。」
游蕊反問:「這麼看不上我這種爛好心的人,那你怎麼不把你的孩子扔到別處?你的處境不是我造成的,我也不是想要幫你,幫你是為了那個孩子。」
「你不用這麼麻煩,可以直接收養那孩子呀,」蓮娘看著手上艷紅的指甲,這般說道。
游蕊無語,她腦子抽了才會撿個孩子就收養,她現在是婦幼院的院長,最常打交道的就是婦人和孩子,要是這個頭兒一開,以後扔孩子在她們門口的只會更多。
她總不能把每一個孩子都收養了吧?
「我找你來,不是跟你討論這樣些問題的,我只是以為身在青樓也要把孩子生下來的女子,或許是很疼愛她的孩子,出於無奈才不得不把他送出來。不過我的幫助既然你覺得不值一提,那就算了。」
說著游蕊站起身來。
蓮娘見她果然不再勸說,更覺得自己不堪,說道:「我希望那個孩子以後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你不把這點說出去,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送客,」游蕊再懶得和她多說一句。
吳萍從外面推門進來,伸手請人出去。
蓮娘走到門口,突然說道:「我蓮娘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你們最好不要把這件事情四處散播。」
吳萍不屑道:「你那麼厲害,還把孩子扔到我們門口?」
蓮娘哼一聲,扭身走了。
游蕊都有種自己多管閒事的感覺,不過再來一回這樣的事情,她應該還是會這樣做的。
「你說那個女人是不是傻啊,她那樣不客氣的說話,就不怕我生氣了把孩子隨便往街上一扔,不管了嗎?」
和宿岩走著回去的路上,游蕊問道。
宿岩一手拉著她的手,說道:「兩個可能,一是她根本不關係那個孩子到底能不能生活得好,二是她看出來你不會那麼狠心。」
游蕊搖搖頭,「有時候覺得某個群體很可憐,但這些群體中的人,卻會讓人覺得他們無論在什麼樣的處境中,都不太能過得好。」
也是巧了,正這樣說著,轉過街口就看見大路邊沿一個撿爛菜葉子的老太太,十字路口的地方每天清晨、傍晚都會有個短時間的集市,就賣些蔬菜、肉類。
冬天的菜最多的就是白菜蘿蔔,那邊集市一散,就會扔了一地的菜葉子和剁掉的爛蘿蔔頭。
老太太一手拄著個木棍,一手提一個麻袋子,彎下腰顫巍巍地把爛菜葉往袋子裡扒拉。
這情景只看著就令人心酸,游蕊立刻忘了剛才還和宿岩說的話,想要去旁邊還沒關門的雜貨鋪買兩顆白菜給老太太送過去。
宿岩卻沒有鬆開她的手,說道:「我教教你,怎麼分辨一個人到底是時運不濟落難,還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意思是說那個老太太不值得幫了?
游蕊好笑道:「兩顆白菜而已。」
宿岩道:「那你心裡也要明白。」說著指了指那老太太扒拉菜葉子的動作,「你看她摟菜葉的姿勢,幅度大,動作快,可以看出來是個比較貪婪的人。你要是覺得人這麼老了,可以不多計較,不如直接扔給她兩文錢。」
「要是你給她送兩顆白菜,信不信轉頭她就得在背後罵你一句?相反,你給她錢,並不會讓她覺得被當做乞丐受到了侮辱。」
游蕊不信,真得去買了兩顆白菜送過去,那老太太看她一眼,還是伸出雙手抱住了。
走開一段時間,宿岩召來一個暗衛,看著游蕊問道:「剛才那老人是否有感激之色?」
暗衛看了看王妃,低頭道:「王妃娘娘走後,那人就朝地上呸了一聲,還說,穿的不錯,竟是個摳門。之後她經過那雜貨店的時候,把白菜又賣了進去,得三文錢。」
游蕊:她買白菜用了四文錢。
宿岩擺擺手,暗衛轉身,找個黑暗的地方就隱了起來。
游蕊覺得今天可能流年不利,宿岩笑道:「不過我們不是普通人家,就該樂善好施一些,管他是不是真心感激,我們只做好我們的就是了。」
游蕊看他:「你故意笑我吧?」
「沒有,」宿岩認真說道,「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小民自然只思考個人的生活就可以了,我們卻不能。你想想,像咱家這麼有錢,還和小民一樣的心理,那這天底下就徹底沒有辦好事的人了。」
游蕊嘆氣,「雖然你是安慰我的,但我的確被安慰到了。如果是你的話,那個蓮娘的事該怎麼辦?」
宿岩抬手在她後腦勺揉了揉,「你不是說那孩子被餵了安神藥,還是長期被餵的?由此就可見孩子的母親並不會真心疼愛他,他的出生可能只是個意外。他的母親處理他,就是處理個意外,便不必再去找那個母親。」
游蕊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只以為是處境艱難,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怎麼沒想到呢。」
宿岩笑道:「你要是從這點想問題,你就不是你了。」
游蕊瞪他一眼,道:「我以後也要細細觀察,多想一想背後的可能性,爭取不辦傻事。你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媽一來,說那些話都讓我覺得幫他們就是欠他們的,覺得很不舒服。」
「跟自私的人何必認真?」宿岩說道,「不過這件事倒也給我提了個醒,育嬰堂那邊是該改一改制度了,以後所有這些被丟的孩子,都不允許再讓人領養,朝廷單撥一筆善款,養這些孤兒。」
游蕊才想起來問,「育嬰堂是什麼樣的?」
「有點像藥房,進去就是一排排的柜子,不要的孩子往柜子里一放,後面會有人抱走,想要領養孩子的,只要進去拉響一個鈴鐺,會有人把孩子放到抽屜櫃裡,這個要領養的把孩子抱走就是了。」
「由於這樣的方式,孩子被什麼人領養,連育嬰堂的人都不知道,孩子一旦丟棄,可能終身都再找不到。」
游蕊聽得心裡難受,說道:「這樣看來的話,蓮娘對她的孩子還是有感情的。」
宿岩好笑道:「或許吧。人不是都喜歡說那麼一句話,人心都是肉長的。」
游蕊點點頭,主動請纓道:「育嬰堂的事讓我來辦吧。」
「你那麼忙,有空嗎?我指派一個人去負責也可以。」
游蕊道:「反正又不是我親自去辦,我能忙過來。」
「好吧,」宿岩就答應了,「如果忙不過來再交給我。」
於是這天晚上開始,游蕊又多了一件事,首先她要做的就是畫房屋的樣式圖,先把育嬰堂改建成大門敞開的孤兒院。
然後是招聘,院長、工作人員、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