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順手

  「應該就是這樣」,宿岩說道,「鎮國公世子是個只識風花雪月的人,曾經為一個外室在外面與鎮國公世子妃爭吵,當時我不經常出王府,都聽說過。」

  所以一開始,他只把鎮國公世子妃的死當做了一場政治上的博弈,沒想到事情的開端就是兩個沒腦子之人的姦情。

  游蕊的三觀再次受到了震動,「這也太不講理了吧,搞婚外情就算了,還要把原配害死,他們真噁心。」

  宿岩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說道:「現在就要看,這陳家的私生女,要如何光明正大地回到他們府中。」

  「咱們就看著陳家和鎮國公聯合起來?」游蕊有些擔心。

  「鎮國公府有那樣的世子,應該是單方面被裹挾著聯合的」,說著他笑看游蕊,「反正他們已經把台子搭了起來,咱們不看一看這場戲多不給面子?」

  以前他一個人的時候,也常這麼看戲,有順眼的就任由他們繼續唱下去,也有不順眼的他便會在大戲最精彩的時候去踹掉戲台子。

  那感覺,還挺爽的。

  游蕊卻嘆了口氣,抱住宿岩的腰靠在他肩頭,「鎮國公世子妃的死,是不是跟我也有些關係?」

  宿岩驚訝垂眸,笑道:「傻丫頭,你怎麼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若是沒有我,游歡意該像我們夢裡一樣進王府,自然不會和什麼世子糾纏」,游蕊繞著他身上的衣帶,只覺這書里的劇情,就像是一種命運的線索,扯亂其中一根,其他的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順著這根線的變化而發生變化。

  如果身在其中的人不知道還好,但她偏偏知道。

  宿岩說道:「這種女人,不論她去哪裡,都會害別人,跟你有什麼關係?若是沒有你,我會走向滅亡,讓你選,你選我?還是選擇不參與進來?」

  游蕊搖頭,「我自然要選你。」

  雖然宿岩這樣說,但事實是的確跟她有些關係,儘管這關係很弱,游蕊還是決定讓人在廟裡給鎮國公世子妃供盞冥燈。

  以前見過一個又瞎又瘸的人,奶奶跟她說那人算卦算得特別靈,早年也是富過的,後來就開始倒霉。

  都說是他能看準旁人的命,花錢找他算卦的,就改了命,但一個人的命往往和其他人的命纏繞著,變一個人的就是變了萬千,不定因為他給一個人改命害死過多少本不該死的人。

  爺爺當時也說,所以那些道家的都有個五弊三缺的說法,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游蕊現在特別理解為什麼會有五弊三缺,她雖和那算卦的不同,但也是由於她這個外來的改變許多,才引起一些或許原本不該有的變化。

  好人好事還是要多做,希望能抵消一些由她這個「外因」帶來的不好的變化。

  此時,就在外城的四平街,一家淺近的小院子裡,陳宏打開屋門要走,游歡意從背後衝過來抱住他,帶著哭腔道:「二郎,你幫我這一次,咱們從此以後兩不相欠。」

  陳宏忍無可忍道:「歡意,我一開始就不欠你的,如今,我又親自去余州尋你回來,我還欠你什麼?你找到了你的家人,也有了願意娶你為正妻的心上人,為什麼非要藉助我的名義回陳府?」

  游歡意眼睛紅腫,哽咽道:「這些天我是怎麼一點點熬過來的,你一點都不知道,也不問,只看著我現在有了歸宿,就忍心不管我嗎?」

  「你不欠我?如果你早早娶了我,我又怎麼會在外面浮萍一般過這半年?」陳宏想說什麼,被她快速打斷了,「別說你是想考上舉人再風光地娶我,你還不是擔心你娘看不慣我在家鬧事,會影響你讀書。」

  「後來,你是後悔了吧」,游歡意閃著淚光的眼睛裡露出嘲諷的神色,「你那次從縣學回來,在鎮上看到游蕊的那個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當初我養母要賣了我,我為什麼沒有去縣學找你?你沒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

  陳宏面上的表情從不可思議到好笑,「歡意,我真是小瞧你了。這一步步選擇,都是你自己做出來的,到最後竟然是我逼的?」

  「我逼你看見我就臉紅了?我逼你小心翼翼地給我送荷包了?」陳宏說著上下打量她,「我當時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你。」

  游歡意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陳宏,「你怎麼,怎麼能這麼說我?你要是不收我的東西,不找媒人去我家提親,我送再多荷包也沒用。」

  陳宏笑道:「所以說我賤啊。」

  轉身要走,游歡意道:「二郎,你要是不同意和陳家連宗,得罪了太后,你知道後果的。」

  陳宏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

  游歡意又淚盈於睫,軟聲道:「當初,要不是世子爺在胡家的家宴上護住了我,我現在不知道要被那四處鑽營的胡老爺送到怎樣見不得人的地方。我不能讓別人在背後議論,說世子爺娶了個風塵女。」

  「我還要給我爹報仇,你做我義兄,咱們之間的所有事都好解釋啊」,游歡意上前一步,拉住陳宏的手,「如此,你也成了太后娘家的同宗,日後定能在官場上大展才華。」

  陳宏嗤笑,揮開了她的手,真跟陳太后站一隊,他這輩子的仕途才算無亮了。

  可他就是個小小秀才,舉人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陳太后娘家要與他連宗,他有那個權力說不嗎?

  「我回去好好想想」,他說道,「路途上顛簸了這麼多天,你也好好休息。」

  「二郎,你不要讓我失望」,游歡意看著他道,「世子爺很愛我,要是知道你曾是我未婚夫,肯定會很不高興的。」

  陳宏眸光複雜地看著她的臉,隨即笑道:「好,游歡意,你是個人才。」

  剛要開門,大門從外面被推開了,一個披著黑色貂裘披風的男子走進來,此人偏瘦,顴骨略高,在一身華服的襯托下也算是俊朗。

  他看到陳宏,眼神中的不屑就十分明顯,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

  陳宏行了個平輩禮,道:「正要走。」

  「雖然你是意兒的義兄,也要注意避嫌」,鄭憫扔下這麼一句話,向游歡意走去,「外面冷,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游歡意遞給陳宏一個眼色,這才嘟著唇一副生氣的樣子跟鄭憫進了屋,陳宏在外面也能清晰地聽到她的抱怨聲:「你才回來,還不讓我義兄給我安排好住處嗎?」

  鄭憫柔聲哄著道:「這不是家裡的老爺子,想讓我另娶高門,家裡今天亂成一鍋粥了。」

  游歡意泣聲,「我的經歷,的確容易讓人講究。我的身份,也配不上你的正妻之位。但我發過誓,今生寧死不與人做妾。你要是心裡有我,能偶爾想起我也算了。如今我有了家人,去處你是不用擔心的。」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陳宏還待再聽,鄭憫帶來的小廝請道:「陳二爺,您回吧。」

  離開四平街,陳宏在街上站了會兒,怎麼想都覺得,陳太后家的坑不能踩,要是早知道尋到游歡意會引出這麼多麻煩事,他就不該去尋。

  再抬起腳步他沿著大街往南走去,拐了好幾個街口,走到青石街上。

  去找游歡意之前,他回過村里一趟,聽他娘滿是酸氣的說過幾句,游蕊的丈夫在京城有些門路,陳宏就想問問,他們能不能給引薦一個攝政王麾下的官。

  不用多大的官,只要能跟攝政王府的人聯繫上就成。

  陳宏未入仕前,就打算投靠攝政王的,畢竟現在的朝廷就是攝政王管著的,他沒有做死硬清流的想法,只想辦點實事好升官。

  他就是普通人,最高的理想便是能做個品級不錯的官,光宗耀祖。

  若是站了陳太后的隊,攝政王死之前,升官別想,更何況,他是個沒什麼家世的農家子,說不定沒等鬥倒攝政王,他這小卒子被拿出去擋炮了。

  然而今天青石街這兒沒人住,陳宏按照游蕊說的地方找過來,見到的就是一片黑漆漆的院子。

  他在外面徘徊了會兒,上前敲了兩下門,並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倒是沒多久,錯對過那家大門打開,走出來個中年婦人,問道:「你找誰啊。」

  「我找溪田夫妻」,陳宏說道。

  譚大嬸道:「他們去內城住了,溪老爺是衙門裡辦事的,你不知道啊?他們在內城還有間院子呢。倒是溪夫人的老奶奶,住在東三街的婦幼院,你要是有急事去那兒看看。」

  陳宏道過謝,轉身後才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沒有選擇他是對的,游蕊竟然已經成了官家夫人。

  快走到東三街婦幼院的時候,暗中出來一個人,說道:「陳宏,你不必亂撞了,王爺王妃有請。」

  「什麼?」

  「王爺王妃?」

  陳宏跟在這人身後,上了輛馬車,路上還覺自己沒問清楚就跟這人走太魯莽,不想一刻鐘後下車,入門的就是輝煌巍峨的大門。

  上面高懸油黑金字匾額,書寫著攝政王府四個大字。

  僅僅是四個字,卻像有一股無形的威懾之氣襲來,陳宏猛地回神,再抬腳時腿肚子都是抖的。

  王爺果真對事事掌控得無孔不入嗎?

  怎麼連他想找攝政王這邊的人求助都知道?

  其實陳宏從四平街出來,到青石街他們家門口時,暗衛就把消息遞到了王府,游蕊想知道陳宏找到他們家有什麼事,便讓人把他帶來。

  宿岩對她說:「很大可能是想請我們找門路,給他和攝政王府之間牽一條線。」

  「他又不知道你就是攝政王,想和攝政王府聯繫起來,不是該他的先生更有可能嗎?」游蕊還不信。

  不過直接讓人把他帶到攝政王府,已經是要幫他一把的意思。

  宿岩笑了笑:「待會兒一問就知道了,若是我猜對,可能要個獎賞?」

  游蕊道:「好呀,要是你猜得對,你儘管要,我什麼都給。」

  暗衛的那些人都是人才,來回秉時把四平街的對話也轉述了一遍,因此游蕊和宿岩雖然沒有親自到場,卻像是看了一場詳細的現場直播。

  陳宏不願意牽扯到游歡意和陳家之中,游蕊覺得他還挺聰明的。

  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游蕊和宿岩時,陳宏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劉豐提醒,他才慌忙跪下來見禮。

  心裡卻仍在疑惑,游蕊怎麼又成了攝政王妃?難道那個在他們村邊的山上住了好幾年的獵戶溪田,就是攝政王嗎?

  陳宏起來時,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但是他並沒有見過溪田幾次,此時又很緊張,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

  也不知回了些什麼,反正陳宏再次真切地感受到外界時,他已經捏著一塊攝政王府的令牌站在王府大門外。

  「回去好好準備今秋的會試吧」,送他出來的是主殿伺候的小太監,「有咱們王府的令牌,陳家那些人不敢強拿你的。」

  陳宏看了看手裡的令牌,問道:「王妃,真是我們村的?」

  「你剛才不是都看見了?」小太監說道,「你也別覺得王妃娘娘那麼容易拜見的。」

  「可是,我聽說,王妃還開了間婦幼院?」

  「是啊」,小太監覺得這個人真不像能出王妃的村子裡出來的,大驚小怪的,「就算這樣,想拜見王妃也得經過幾道關卡,不是一個村的,您連王府的大門都不好找。」

  陳宏跟這小太監道了謝,再次恍惚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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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科鄉試榜單張貼後,空氣中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明顯,鄉榜才下,會試又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與此同時還有每年春天的童子試也日期在即。

  幾乎是一夜之間,街上賣考籃、筆墨紙硯的小攤位都出現了,還有專門賣能長時間存放的胡餅的。

  今年的考生尤其多,還密集,這家家戶戶的生意都不錯。

  游松帶著滷味進城,看著這熱鬧景象,都想摻一腳,隨便編個籃子,裝一些面巾、水壺什麼的,賣給考生一個就是二百多文錢,比他這一分分賺起來的錢利潤可豐厚太多。

  他正在給一個雜貨鋪卸辣片和滷味時,隔壁的書鋪走出來個熟人,游松笑道:「這不是陳宏嗎?剛一路上都在聽人議論鄉榜,你可高中了?」

  讓游松沒想到的是,陳宏態度極好地道:「忝居末尾」,說著還走過來幫游松卸了兩個罈子,笑道:「二哥這生意挺興隆的,比我這一直花父母錢的要強許多。」

  游松呵呵,不認識似的看他好幾眼,結完帳就趕著車去婦幼院,他到的時候,游蕊正閒著,最初過來的孕婦們都是去找奶奶看的,熟悉了之後才會來問她。

  反正奶奶經驗足,不太清楚的馬上就來問她了,游蕊正好偷閒。

  游松走進來,看這一屋子好幾個都是大肚子,拉著妹妹往邊上躲了躲,便說剛才送貨時遇到陳宏,都成舉人了,看見他反而一點架子都沒有了,還幫著卸兩罈子的貨,不會是知道你和妹夫的身份了吧?

  「嗯,知道了」,游蕊說道,「二哥,你知道游歡意是誰家的孩子嗎?」

  「她爹死前不是說她娘是京城的什麼花魁嗎?咋的,她爹是當大官的?」

  「是陳太后娘家的大哥」,游蕊笑道,「他們還想讓陳宏當游歡意的義兄,我知道了,就幫了陳宏一下。」

  游松一言難盡的樣子,「我說游歡意的行事怎麼有時候怪怪的,原來是她家裡人都這樣。」

  游蕊笑二哥,「我記得以前,你挺喜歡游歡意的啊。」

  「她長得還是不錯的」,游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聲道:「對了妹兒,我還得去找琉璃廠定做些琉璃瓶,走了。」

  游蕊忙道:「二哥,這個不忙。」

  京城的確有兩家琉璃廠,不過出的琉璃都有氣泡雜質,大戶人家都不樂意買他們的琉璃製品,小戶人家又買不起,已經在破產邊緣徘徊了。

  王府的道士還是有幾把刷子的,現在把燒琉璃的方法又改進許多,游蕊想自己開個琉璃廠,以後的盈利會分出一成給那些道士,剩下的都是她和宿岩的。

  不過這個主事人,她想讓自家二哥來。

  到二樓的休息室,游蕊把這些打算跟游松說了,又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一沓紙張,遞給游松:「這是我這些天有空的時候畫的圖樣,也有很多花露水瓶。」

  游松拿起來翻看著,不停點頭:「雖然你畫的不咋樣,但我想著這琉璃做出來的樣子,應是很不錯,哎?這個圓口的瓶子是做什麼使的?旁邊這個是蓋子?」

  「這個」,游蕊笑道,「這是一種存放東西的琉璃罐,關鍵是瓶口這一圈的紋路,蓋子也照著這個紋路做成對應的,能扣很緊。我想著,春夏水果多的時候,就可以放到這瓶子裡蒸一蒸,到冬天也能有水果吃。」

  游松道:「你們王府還能缺新鮮的水果?」

  「別人缺啊,我們才有的賣。」

  「那要是這樣的話,你這琉璃得多便宜啊,才捨得弄這麼個大罐子裝水果?」

  「其實琉璃做起來一點都不費錢,現在的琉璃品貴,那是因為從海外運來的,咱們自己也能做出比他們海外更好品質的琉璃瓶來,兩文錢一個普通瓶子都有得賺。」游蕊解釋,跟著問道:「二哥,你要不要做這個管事?」

  預感到這是一個比辣片還要大的生意,游松趕緊點頭,道:「妹兒,我一定把廠坊給你管好。」

  游蕊一笑,「那就全權交給二哥了,你回家問問大哥大嫂要不要投資,我和宿岩這邊會出三千兩,要是你們出一百兩,到時便按照這個比例給你們分錢。」

  見二哥沒聽明白的樣子,她又道:「就是掙三十一兩的話,給你們分一兩。」

  游松已經在心裡算了,聽到妹妹這個更清晰的說明,立刻道:「那我給你們添五百兩,大哥大嫂還有爹娘那兒我都給你們問問。」

  「行,你們好好商量一下」,家裡現在有錢,游蕊是知道的,因為二哥都把賣辣片、滷味和香水的錢給她送了二百多兩了。

  說是不讓宿岩幫她娘家,但現在他們做任何事都便利很多。

  中午,陰蒙蒙的天空中飄起絲絲細雨,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雨,游蕊的心情很好,下班後打算回王府吃飯。

  游松現在不在婦幼院,跟游蕊說好就跑著去找好做廠坊的房子去了。

  游蕊跟奶奶說一聲,便出了婦幼院,馬車一路行到內城,正要到王府的時候,一聲又一聲地擂鼓聲響在小雨濛濛的空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