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未融,屋內未生爐火,寒氣逼人。
一片黑暗中,顧空詞獨自蜷縮在冰冷的床榻,閉著眼沉睡著,可眼睫卻是在止不住的顫抖著。
青綠色地長裙飄揚在他的眼前,險些就讓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
小姑娘一雙好看的眼睛紅的像個小兔子,卻倔強的沒有掉下眼淚,只靜靜看著顧空詞,卻沒說話。
她的手被吊在樹枝上,身下是萬丈懸崖,凌冽的寒風之中,關雎就像一隻脆弱的青鳥,好似下一瞬就要跌落懸崖。
顧空詞想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手也不聽使喚的抬起。
漫天飛雪,風聲呼嘯。
箭矢再一次搭上了長弓,顧空詞渾身無法動彈,只能絕望的看著自己將箭對準關雎的胸口,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卻無濟於事。
箭最終是射向了對方。
利刃劃破長空,不過呼吸間便穿透少女的心臟,鮮血汩汩冒出,浸染了淡綠長裙。
「顧空詞……」
小姑娘中了箭,卻甜甜對他笑著,顯出幾分驚心動魄的美感。
「你食言了,你答應過我要對我好的。」
她的嗓音空靈動聽,彷佛穿越時間長河迴蕩在顧空詞的耳畔。
不!不!
這不是他啊……
顧空詞力量忽地迸發開來,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跌跌撞撞朝關雎奔去。
他狼狽的跪在了懸崖邊上,卻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未曾抓住,那隻斷了翅膀的青鳥就在他驚詫的目光中直直墜落。
水流湍急,少女的身體落入其中再也找尋不見。
夜色襲來,狂風裹挾著顧空詞的周身,他的眼前泛起了一片霧氣。
視線變得茫然起來,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最終一躍而下,與她跌落同一條河流,試圖再次與她相遇。
窗外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顧空詞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從黑暗中醒來。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環顧四周,發現還是在原來的地方。
原來是場夢啊。
小黑吃的飽飽的,正蜷在角落裡睡著。
顧空詞心中頓時失望不已,借著月色,他看了看冒著冷汗的掌心。
半晌他突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一道平安符和一張字條。
平安符還帶著一絲他的體溫,符身因經常被人摩挲而十分光滑,在月光的照射下瑩瑩生輝。
他將平安符緊緊攥在手心,耳畔仿佛又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我希望顧空詞能夠長命百歲!」
彼時的她雖然坐在輪椅上,可整個人燦爛明媚,眸中熠熠生輝。
她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對著他許下最美好的祝願。
她說:「我愛你無關風月,你愛我亦無關神佛。」
她還說:「神佛不會在意你的生死,可我會在意。」
「顧空詞,我盼著你愛我。」
見他受苦要幫她的是她,固執地陪他遠赴青州的是她,火海中不懼生死冒險救他的是她,為他尋糧,救百姓於水火之中的也是她,從頭到尾,陪伴在她身邊的一直都是她啊……
她或許叫關雎,也許不是。
真正的關雎早已在那場落水中身亡,他確確實實看著她沒了氣息,生機已斷,又怎會起死回生呢。
他早該面對的,而不是把以前的罪行都強加給她。
可自己卻連她真正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又該去哪裡找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死死攥著那道小小的平安符,肩膀在月輝中微微顫抖著。
阿雎,你究竟是誰?我要到那裡才能再次見到你……
明知她這麼久以來行動一直都很反常,總是纏著他,無條件對他好,可卻不明白自己早已悄然淪陷,萬劫不復。
被偏愛的人都有恃無恐,而他,只是仗著她對自己好而肆無忌憚欺負他罷了。
他摸索著起身,從枕下拿出一把短刃,隨後挽起長袖,泛著青筋的手臂暴露在黑暗中。
他毫不猶豫將刀刃刺了進去。
再拔出來時鮮血滲了出來,蜿蜒在潔白長袍上盛開出朵朵妖冶的花。
預想中的疼痛襲來,顧空詞盯著手腕低低笑了。
「原來……原來這麼痛啊。」
「你當時一定比我痛千百倍吧。」
他未給自己包紮,任血流著,直至拂曉時分,天光未明。
若谷進來便見到床榻之上觸目驚心的一幕,強抓著虛弱的顧空詞敷藥。
他趁若谷出門煎藥之際出了家門,一直守在關府,直至送葬隊伍抬出門外。
天光已經大亮,緊接著是一道充滿厭惡的聲音響起。
「顧空詞,你要是還有良心你就趕緊給我滾!」
顧空詞跟著隊伍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去。
只見少年唇瓣乾裂,雙眼布滿了紅血絲,沙啞粗糲的嗓音像破了的風箱,伶仃地立在街口。
他霎時紅了眼眶,早知如此,便讓李徘徊帶她走就是了。
見他在原地不動,等隊伍走遠後,李徘徊三兩步沖了過來,一把拽起他的領口,厲聲道:「我要你償命!」
話音剛落,他手中的摺扇就如疾風暴雨般飛向顧空詞的命門。
「公子!」暗處的虛懷見狀立刻投出石子將其打落。
李徘徊睨了虛懷一眼,冷哼一聲便甩袖而去。
「公子,您……」
眼前的顧空詞讓他感到十分陌生。
他的兩隻漆黑的眼睛裡好像失去了光澤,對方才的事情恍若未覺,口中呢喃著,
「你還回來找我麼?」
「我,我後悔了。」
虛懷不敢說話,只默默陪在一旁。
顧空詞的聲音裡帶著無盡的哀求和追悔,可關雎怎會回來回答他呢?
在一處佛香四溢的房間中,一個少女正躺在美人榻上百無聊賴地捧著小說看。
【系統,我還要待在這裡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