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佑時撲通一聲跪倒,甲冑砸在木地板上。
「長公主恕罪,微臣實不知是長公主駕到,請恕微臣不知之罪。」
姜永寧手撐在桌子上,支著下巴道:「可以啊,不知者不怪嘛,沒道理就因為你沒有對我行三拜九叩大禮怪罪你的,否則這也太不講理了。」
張佑時一喜,磕頭道:「微臣多謝長公主。」又忙道:「我這幼弟……」
姜永寧突然變臉,冷聲喝道:「但他調戲民女,強行要把一個無辜之人拖出去打斷腿又是什麼罪過?」
「只因幾句口角,被人教訓,便惱羞成怒,要將人迫害致死,又是什麼罪過?!」
「還有你,不問是非黑白,就要將人扭送府衙一味包庇,又是什麼罪過!」
話語一聲比一聲嚴厲,張佑寧早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張佑時垂著頭,閉著眼,面如死灰。
姜永寧冷笑一聲:「來人,去將張府尹找來,我到要看看他要如何斷這樁案子!」
張府尹來得很快。
上樓的時候,這位張大人的腿都是軟的,他在心裡無數次祈禱,最好是遇上了騙子,然而當他見到姜永寧的那一刻,直接軟倒在地。
「臣京都府衙張平鏡參見監國長公主。」
姜永寧沒說免禮,只是平平常常的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冷冷道:「這年關底下竟發生了這樣的事,還請張大人秉公執法才是。」
「是,是!」
張府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引經據典了一番,最終判處張佑寧笞二百,刺字流放充軍,張佑時笞五十,卸職回家自省。
旁的不說,這個張府尹律法條文背得倒熟,姜永寧知道,這已經是頂格判處了,還算滿意。
她一擺手:「都退下吧。」
「張平鏡,你莫要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等年節一過,自會有監理寺的人去查你,你好自為之吧。」
無關人員被清走,方才還血腥混亂的二樓轉眼又恢復了平靜。
掌柜的和茶博士畏畏縮縮的過來,吩咐人將破碎的桌椅撤走,地板擦淨,一應的佳肴美饌流水般的端上了桌。
茶博士過來添茶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魂飛天外。
剛剛自己都跟長公主說了什麼啊!
怎麼就敢說魯州荒涼,沒人願意待啊!
歷朝歷代,哪家君主不想聽歌功頌德?自己怎麼就敢說那些啊!
他還差點把開水灑在長公主的裙子上!
「長公主,小人……小人方才的話,您可千萬別……」
「我會記住的。」姜永寧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裡。
茶博士臉一白:「小人不是有心的,小人……」
姜永寧朝他安撫一笑:「你莫慌,我幼時的確在魯州待過一陣子,只是並未太注意民生如何,多謝你告訴我,你放心,我不會叫魯州繼續這麼荒涼下去的。」
茶博士僵了僵,即刻跪下來磕了幾個頭,嗑得真心實意。
窗外飛雪,桌子邊兒圍著炭盆,倒是不冷,臨窗喝酒,賞雪,委實是一件風雅之事。
陸霽清卻在微微皺眉。
「怎麼?可是冷了嗎?」姜永寧作勢就要關窗,被陸霽清攔下了。
「無事,方才動作大了些,傷口好像撕裂了。」
他撫了撫胸口,苦笑道:「回去怕是要重新上一回藥。」
姜永寧嗔道:「活該,收拾那幾個家丁就算了,你跟那些護衛叫什麼勁?出風頭成癮了是吧?」
陸霽清淺笑道:「那個男人不想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出一出風頭?」
「尤其在你面前,我能出風頭的機會太少了,說實話,我還得謝謝那位張六公子。」
「謝?」
「是啊。」他握住了姜永寧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胸口,眸子裡閃動著期待的星光:「若沒有他來挑事,你又怎麼會心疼我,晚上親手給我上藥呢?」
素手在他胸膛一推:「誰要給你上藥?痛死你算了!」
不一會,忽見樓下走來一群人,為首的那個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身絳紅新衣,寬袍錦帶,既有武將的昂揚挺拔之姿,又有書生的瀟灑風流之態,瀟舒而沉著。
「南兄,今日是為你慶功來了,何苦悶悶不樂啊?」
「是極,南兄在渡津關外運籌帷幄,將梁國大軍殺得片甲不留,陛下親口嘉許,怕是不出一年,南兄的官又得往上升一升了。」
「這可是軍功啊,爵位或許有些勉強,晉封個少保還不手到擒來?」
南宋則只是淡笑著說了些謙詞,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笑很是面前,細雪落在他的紅色錦衣上,他在手裡捻了些,嘆了口氣。
「雪這麼少,又這麼冷,來年必定要旱了。」
姜永寧略一挑眉。
人逢喜事,他不為自己升官發財高興,卻在憂心來年的乾旱。
這人有些意思。
一行人在門口寒暄了一陣就被人引著上了樓,姜永寧還在發呆,直到五根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陸霽清手裡已經捏斷了一隻筷子。
「想必那就是剛立功歸來的南宋則南典事吧?我還以為是個老練的武將,不想竟是個年輕人,倒是頗為俊秀呢。」
這話聽起來酸溜溜的,姜永寧眸子閃動著,故意道:「是啊,不但人俊秀,亦是文採風流,更寫得一手好文章,我還背過他寫的《鳳闕來樓賦》。」
頓了頓,又道:「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本宮未來的駙馬正當是這樣的人物!」
「哼!未必勝得過我!」
陸霽清手裡的另一根筷子也已被他握斷。
他把筷子一丟,起身便走。
「你幹什麼去?」姜永寧站起來。
陸霽清躬身道:「啟稟長公主,我正要去會會這位南大人!」
「放心,我不揍他。」
言罷,匆匆上了樓,沒過一會兒,就聽樓上隱隱傳出喝彩聲,熱鬧非凡。
姜永寧心裡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過了片刻,茶博士手中捧了一隻紅梅過來,恭恭敬敬道:「長……長公主,這是樓上那位南大人獻給您的。」
姜永寧有些驚訝的接過那隻紅梅,「他可曾說了什麼?」
茶博士道:「南大人說,多謝公主抬愛,這是今年新開的一支梅花,願長公主……呃……」
他哭喪著臉:「南大人吟了首詩,小人有些記不得了。」
姜永寧噗嗤一笑,忽見茶博士身後,陸霽清黑著臉回來了。
她將梅花別在衣襟上,問道:「南宋則說了什麼,你應當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