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宮女太監跪了一地,說著公主息怒。
姜永寧手勁兒不小,或許比不上全盛時期的陸霽清,但想要掐死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還是很輕易的。
陸霽清本就泛著詭異紅潮的臉,因著變得更紅了,額頭上青筋綻出。
許是因為實在太虛弱,他連嗆咳都顯得有氣無力。
他身上滾燙,姜永寧能感覺到,脈搏在她手心裡緩慢而微弱的跳動著。
他真的,隨時會死。
真的要殺了他嗎?
姜永寧心中惱恨。
不是說暗衛是最忠誠的,隨時會為了主人的命令去死嗎?現在他的主人快死了,他為什麼還不出現!
就那麼怕死嗎!
姜永寧眼眸里染上血絲,幾乎是歇斯底里一般喊道:「陸九,你給我出來!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他?」
「你出來!我只要你的命,你死了,你的主子就能活!」
說著,她忽然冷笑,抬起陸霽清的下巴,在他蒼白乾涸的唇上重重揉了一把。
「他的身子很好,我還沒有享用夠呢,實在不捨得殺他,你可千萬別逼我。」
「你老這麼躲著,你主子藥食不周的,身邊也沒個人服侍,就算我不殺他,他也快活不下去了。」
過了許久,別說人,耗子也沒多出來一隻。
連姜永寧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並沒有陸九這個人,驛館的事情也跟陸霽清全然沒有關係?
他那麼聰明,就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毀了乾遼兩國的結盟,她必然大動肝火。事到如今,他總不能還覺得,她對他仍舊心存愛意,不忍下殺手吧?
思忖間,濕漉漉的熱度忽然襲上了姜永寧的腕子,好似被燙到似的,她的手一僵,再無一絲力道。
「永寧……信我……信我一次,我……不會害你的……」
因著高熱不退,陸霽清啞著嗓子,斷斷續續說了不少胡話。
「第一次……我是故意的……我不想走,別……別跳……我錯了。」
「永寧……那些話,他們不是真心的,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了……」
聲音很含糊,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大約是一些討饒的話,聽了卻無端叫人心裡發酸。
姜永寧仰頭看向房梁,閉了閉眼。
陸霽清不能死,梁國究竟是個什麼情況誰也說不準,梁遼兩國會不會提前結盟?梁國會不會藉口陸霽清的死而發兵?
眼下大乾正在緊張的恢復生息,還不到開戰的時候,有了陸霽清在,多少能牽制一二。
「秋憐,把陸霽清抬回永寧宮吧,再叫兩個人貼身服侍,務必保下他的命。」
秋憐稱「是」,抬頭間瞧見了姜永寧此時的表情,不禁愣住了。
她鼻頭紅紅的,眼睛裡淚光瑩瑩,卻遮掩不住駭人的殺意!
長公主對質子,究竟是……
入夜後,永寧宮內燭火熠熠。
陸霽清已清醒了許多,高熱也退下來不少,身上還殘留著濃重的血腥氣。
御醫才來瞧過,看著後背鮮血混著膿血的慘烈,終是一嘆,用刀子一點點將上面的腐肉剜去,又敷上新鮮的草藥。
剜腐肉的時候,陸霽清就因疼痛不得不清醒過來,快結束的時候,才又痛昏過去。
直到入夜時分,他才再次睜開眼睛。
姜永寧散了頭髮坐在他床邊,手裡端著藥碗。
「長公主……」
「別動。」姜永寧語氣淡漠,見他眸子裡雖滿是痛楚,卻清明了不少,心便放下了一半,舀了一勺藥送到他嘴邊。
陸霽清眸子閃了閃,喝了下去。
一碗藥很快餵完,一旁侍立的宮女端了一碟子雪花霜糖片來,姜永寧隨手捻了一片糖餵進了陸霽清的嘴裡。
陸霽清張嘴,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含住了她的手指,濕軟溫熱的觸感讓姜永寧指尖一麻。
她飛快的抽回手指,屏退了左右。
燭火很亮,映得兩個人臉上都是橘紅一片。
相對默然了許久,還是姜永寧先開的口。
「你恨我嗎?」
陸霽清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唇邊綻出一絲苦笑,「不敢。」
「那就是恨了。」
「沒有!」陸霽清脫口而出,怔了怔,又側過臉去,啞聲道:「公主恕罪,我只是……只是,沒有資格去恨。」
姜永寧強行把他的臉扳回來,「看著我。」
「我只問你一次,也只相信你這一次,我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你若說半個字的謊話,那麼從此往後,你說的任何事,我都不會再相信。」
陸霽清道:「我絕不騙你。」
姜永寧道:「是不是真的有陸九這個人?」
陸霽清看著她,不錯一絲眼光,「他是我的暗衛,我的影子,我若不開口,你無論如何也抓不到他,就算你把我拖出去凌遲,他也不會出現的。」
他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殺我,他忠心為我,我自然也要保全他。」
這一點,姜永寧縱使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真的。
「你留著他,究竟要做什麼?」
陸霽清並沒有立刻回答,似在思量著什麼,直到床邊燭火的燈芯爆了一下,他才慢慢道:「為了掌握母國的動向。」
姜永寧玩味的一挑眉。
陸霽清接著道:「我不會永遠都是質子的,我要確保自己回去之後,仍有立足之地,所以我需要他。」
「呵。」姜永寧眸色深了深,冷笑道:「你不是說,想永遠留在我身邊?原來是哄我的。」
「我若一直是質子,如何能留在你身邊?難道我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嫁給別人?」
「巧言令色。」
姜永寧冷冷丟下這麼一句,拂袖便要走,卻被陸霽清一把扯住衣角。
「你為什麼不問我驛館的事?」
姜永寧挑眉,「難道你要說不是你放的火?」
「不是!」
姜永寧扭頭便走,陸霽清的聲音追在後面。
「永寧!真的不是我!這樣的季節,火勢是控制不住的,一旦使團死了人,事情就鬧大了,遼國必起疑心!」
姜永寧步伐一頓,「我不相信,你就沒叫人做過別的手腳?」
陸霽清道:「不錯,我是做過手腳,我叫人往驛館裡扔了死老鼠,在他們的飯菜里下了些番瀉葉的汁,只是做了這些小動作就足以破壞你們的結盟了。」
「你倒是真敢說。」
「遼國狼子野心,與其結盟無異於與虎謀皮,你既然要結盟,為何不與梁國結盟?」
說了這許久的話,陸霽清的嗓音已是嘶啞不堪,喉嚨里痛的像火燒一樣,卻仍堅持道:「你想聯姻,為什麼不考慮一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