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俶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不帶半分暖意,看的安王從骨子裡生出一股涼意。
想到還躺在床上萎靡不振的謝程,安王咬緊了牙根,嘴裡幾乎能嘗到鐵鏽味。
如今他算是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日總有風水輪流轉的時候,屆時他定會將今日所受的苦難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今日這事,是本王不對,但本王也是情有可原。」
謝俶視線落在安王身上,看不出心思,冷峻的面色一片寒意。
楊謹可沒什麼耐性聽這老賊狡辯,就等謝俶一發話,他便要將安王給抓起來送到大理寺去。
好半晌,謝俶方才開口,語氣泠泠,不容置疑。
「楊謹,讓外面那些人都退下。」
這便是要把安王闖府這事放過去了?楊謹心裡不大樂意,但還是聽從命令,出了書房,反手將書房門給關上。
安王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大半張臉低垂著,看不分明面色:「本王這次來,是想跟雍王借郎言一用。」
謝俶眼皮子都沒掀,靠著椅背,身形放鬆:「我只是給郎言提供衣食住行,他也並沒有賣身給雍王府,安王若是要借人,該去找的是郎言。」
這一番話聽著合情合理,可話里話外都毫無轉圜的餘地,將話給說死了。
安王身側的手過於用力,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手心,心裡對謝俶恨到了骨子裡。
他這話說的八面玲瓏,可誰不知道,郎言雖然沒賣身給雍王府,卻只對謝俶馬首是瞻唯命是從。
他若是直接去找郎言,郎言置身官場之外,又有雍王府護著,定不會給他這位安王半點面子。
這根本就是死局。
「謝俶,程兒在四季園,是你設的局吧?」安王聲音狠厲,索性撕破了臉。
謝俶沒回話,屋子裡安靜的針落可聞,氣氛越發沉悶壓抑。
他這幅緘默不言,落在安王眼裡,就成了做賊心虛,供認不諱,哪怕心裡早有預料,可真等到謝俶承認這一日,心裡頭的恨意就如滋滋的黑水,一點點冒了出來。
「謝俶,你可真狠啊,一出手就是要讓安王府絕後!」安王直直的看著謝俶,從一進門,他就一直是那副漠不關己的冷清模樣,看的他恨不得一拳頭把謝俶那張臉給砸下來:「手段如此惡毒,你就當真不怕身邊人遭了報應?」
若是從剛剛到現在,謝俶一直是那副高高在上波瀾不驚的模樣,那等到安王最後這句話出來,他才終於抬眼看向他,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如墨一般,深不見底,肅殺凜然。
兩相對峙,良久,他忽然掀了掀上嘴唇,譏誚發寒,幽幽吐出兩字:「報應?」
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謝俶聲音又輕又冷:「天道的報應來的慢,不急。」
「而且,我身邊之人,你們能動的,不是早就動了手?」
柿子挑軟乎的捏,他們不是心慈手軟,只動了梅雲,而是他們的手只能伸到梅雲身上。
謝俶這話,驚得安王打了個寒顫,他還未回京時,就聽說了謝俶千里迢迢帶回來一個女人的事。
當時他便猜到了,恐怕是南邊走漏了消息,果不其然,很快程兒便出了事,他也只能被迫回京。
「梅雲的事,冤有頭債有主,並不是本王籌劃的,雍王若是要出氣,也該是衝著祁王,程兒何其無辜!」安王越發憤慨,身子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
這也是他最不甘心的地兒,明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祁王,可遭殃的卻是程兒,難道,他們父子二人瞧著格外好欺負不成?
謝俶視線落在安王那張怒意賁張的面上,被他的邏輯給氣笑了,他究竟是哪來的臉覺得他無辜?覺得謝程無辜?
謝俶坐著,安王站著,兩人之間差了一個身位,可哪怕謝俶仰視,身上氣勢也並不輸安王半分,冷意森森,威壓逼人。
半眯著眼,細長濃密的黑睫在眼下掃出一大片的陰影,謝俶嗤笑一聲:「無辜又如何?誰不無辜?雍王府不無辜?淮陰王府不無辜?梅雲不無辜?」
「他們誰不無辜?可你和祁王,就放過他們了?」
再沒心思和安王糾纏下去,謝俶興致缺缺,一個裝睡的人,怎麼叫都是叫不醒的,就如長樂所說,這些畜牲,就得讓他們疼了,他們下次才會長記性。
「安王,你是準備自己出府?還是讓楊謹送你出府?」
謝俶的態度已經表現的相當明白,要是他自己不識趣,那他也不會再給他留面子。
至於郎言,只怕是借不過來了。
如此這般,跟撕破臉也差不了多少,安王顯出真面目,不再是剛剛那副假惺惺的道貌岸然模樣。
「這世上,本王不相信就只有一個郎言,謝俶,他日你最好別後悔今日的言行!」
說完,不等謝俶再開口,安王徑直開門走了出去。
楊謹在書房外望風,見他出來,冷冷的盯著他出府。
都快絕後了,還這般囂張,他倒是要看看,這安王還能囂張上幾年!
從雍王府回來,安王回了宅子,程立已經回了侍郎府,安王推門進了謝程的房間,地面上一攤的碎瓷片,不曾有人收拾。
安王皺了皺眉頭,沒有發作,繞過那一片狼藉,視線落在床上。
謝程身形顯瘦,躺在床上,如同一個廢人,兩隻眼睛呆滯的望著上面的紗帳,若不是胸膛還有起伏,只怕是死是活都不能確定。
安王更是嫌惡,若是往常,他早就將謝程痛罵一頓,可如今,他卻是絲毫不敢再刺激他。
「程兒。」
才出聲,謝程猛地偏頭,一雙眼睛偏執癲狂:「父親……郎言來了沒?是不是郎言來了?我這病是不是能好了?那些大夫說了,只要郎言來了,我這病就一定能治好!」
他話說的顛三倒四,毫無邏輯,還不停的往安王身後看。
可看了半天,仍舊沒能看到郎言,再看安王沉默不語,哪裡還不明白?
一瞬間,情緒崩潰,謝程哭嚎起來,又開始砸東西泄憤:「郎言呢!父親,您為什麼沒把他請來……您難道要看著兒子成廢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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