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上,玉嫻玉淑小心翼翼的看著前邊兩位主子,心慌的不行。
玉淑年紀小,便尤其按捺不住心思,小心翼翼問旁邊的玉嫻:「玉嫻姐姐,王妃這是生殿下氣了嗎?」
玉嫻眉眼垂著,黑瞳內滿是憂心忡忡,聽了玉淑的話,神色無奈,帶笑回她:「這難道還不明顯?」
若不是生殿下的氣還會生誰的氣?玉淑這話問的豈不是廢話?
玉淑也明白過來自己話里的問題,五官緊緊皺在一團,整個人悵然若失,再開口時語氣也帶了三分氣:「都怪那些別有用心的惡人!」惡狠狠罵完,聲音陡然間又低落下去:「可是在殿上,明明王妃為殿下陳詞,慷慨激昂,怎麼出來就生氣了?」
天知道,王妃說出那句,雍王殿下是大禹的英雄時,她在旁邊聽著多麼的心潮澎湃!
依她看,明明安王那些人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妖人,滿口胡話,妖言惑眾,若是殿下被上天視為不詳,那這瞎眼老天推翻了也死不足惜!
她家王妃和殿下是整個大禹頂好的好人,只有黑心肝的才會捨得往他們身上潑髒水!
玉嫻和玉淑的對話被楊瑾清清楚楚聽在耳里,看著前邊一前一後走著的兩人,心口滿是擔憂,這回,王妃似乎是玩真格的,並不是小打小鬧。
謝俶緩步走著,看著離自己三步之遙的宋擷玉,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複雜不明。
「長樂,咱們聊聊。」
他這一聲出來,宋擷玉竟真的停了下來,而不是像之前兩人鬧脾氣那般,跟他反著來,竟是難得的配合。
謝俶心卻陡然沉了下來,莫名的不安,眸色暗了下來,他率先低頭:「長樂,這回是我思慮不周,若是我早察覺出安王和祁王的心思,也不會連累你被他們污衊……」
「連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宋擷玉打斷。
宋擷玉眼皮子半耷拉著,遮住了瞳,叫人瞧不出來她的情緒,語氣譏誚。
謝俶皺了眉頭,她從未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她今日的模樣,不對勁……
「長樂,你到底怎麼了?」哪怕是兩人吵的最凶時,他也沒像現在這般無從下手過。
「謝俶,為什麼要辭官?」宋擷玉立在三步遠處,聲音又冷又僵,帶著滿滿的質問。
楊瑾在一旁聽得身子繃緊,面色不虞,所以這就是王妃生氣的原因?只是因為殿下要辭官?
謝俶也有些看不明白宋擷玉的心思,但還是嚴謹認真的跟她解釋:「權勢於我,不過是錦上添花,若真能讓水災消停,我這一身的榮寵,便是沒了也不要緊。」
楊瑾看向謝俶的眼神多了三分尊崇,這話若是從旁人口裡出來,他只會覺得沽名釣譽,可這話從謝俶嘴裡出來,他卻從未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瞥了一眼宋擷玉,後者一張欺霜賽雪的面上還是一片寒霜,站在日頭下也冷得人一激靈。
「為什麼要任人宰割?這天下,就合該要犧牲你謝俶?合該要犧牲雍王府才能山河無恙?」宋擷玉語氣更寒,一雙桃花眼含著冰碴子,涼涼凝視著謝俶。
楊瑾在旁邊聽得氣血上涌,心也沉了下去:「王妃,您這話過了……」
「楊瑾!誰允許你與王妃如此說話?」謝俶冷聲斥責,氣氛凝重,玉淑和玉嫻站直身子,等著宋擷玉反應,看著楊瑾的眼神不善。
被謝俶斥責,楊瑾心有不甘,可還是忍耐下來,黝黑的面色這會兒更是黑如鍋底。
宋擷玉注意力並不曾分給旁人一分一毫,自始至終都在謝俶身上,哪怕謝俶才維護她,也不曾讓她面色回春,語氣尖利,猶如出鞘的劍,帶著鋒利的劍芒:「回答我!謝俶,這大禹的民眾,是只能犧牲你才能活下來嗎?」
楊瑾抱著劍的手因為用力,手背青筋暴露,心頭更是忿忿,嘴角的冷意更是止不住。
本以為這位王妃與傳聞中的不同,識大體,有謀略,跟自家殿下天造地設,可沒有想到,她還真是會忍,直到今天才露出真面目。
為小利忘大義,簡直是小人!世俗小人!
可偏偏自家殿下也不知道吃了這位郡主什麼迷魂湯,她如此無禮,殿下都不曾發作。
殿下身份貴重,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謝俶盯著宋擷玉,她這幅全然陌生的模樣,便顯出十分的決絕來。
「千萬百姓的生死,自然不會系在我一人身上。」謝俶語氣平平,一雙深色眸子看人時,晦暗不明。
宋擷玉聽了這話,冷白的面色總算有了波動,直直的看向謝俶,啞著嗓子,氣的發抖:「你既然知道千萬人生死不會繫於你一身,那為何會信什麼天譴?什麼煞星轉世?謝俶,你簡直愚不可及!」
宋擷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將謝俶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才覺得心裡痛快起來。
「若真有天譴,這世上窮凶極惡的人不知幾許,天譴便是輪也輪不到你身上,若真有前世因果報應,那這天譴,也該是報應到我身上,報應到雍王府上,而不是報應到天下蒼生身上!」宋擷玉越說越是悲憤,只覺得難過極了,心口像是被墜了一塊巨石,逼的她想大罵,想發泄,想殺人!
那些人憑什麼將這些罪過都推到謝俶身上?憑什麼要用他一人獻祭這天下蒼生?
若陶太后不曾得到消息,若是陶太后得到消息卻選擇置之不理,或許謝俶今日,就真的被剝了官職,背了這一身罵名!
他為什麼不辯解?為什麼一言不發?世人都說他位高權重,安王那群亂臣賊子將他奸佞的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她倒是寧願謝俶真如他們傳的那樣,也總比如今這般憋屈強!
她一頓話罵出來,這才覺得活過來。
她知道她這番話罵出來謝俶絕不會開心到哪裡去,甚至還會大發雷霆,可她不怕,她如今看著他這副冷冷清清不爭不搶的模樣就來氣,恨不得他朝她甩臉子,跟她大吵一架。
鯁著脖子挑釁地盯著他,甚至還試圖多說幾句激怒他,他越生氣她越覺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