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宋鶴軒還要繼續說下去,劉慶急了,頭上冷汗都冒了下來,猙獰著臉,開始尖叫:「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快把宋大人帶下去!」
劉慶向來冷靜守規矩,這麼多年幾乎將規矩兩個字刻在了骨子裡,半點沒出過差錯,從沒有在規矩這兩個字上受過半點罰。
這次倒是罕見,竟然尖著嗓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聲調,顯然是真慌了,哪怕此地無銀,掩耳盜鈴,也被讓宋鶴軒趕緊閉嘴。
謝央打量著站在底下的各位大臣,他坐在上頭,將底下人的神情盡收眼底,能站在這裡的,誰不是人精?
就宋鶴軒那番話,再合上劉慶這個態度,大多心裡都明白了三分。
「等等。」
聽到謝央叫停,小太監一個個不敢再動,劉慶站在原地,看著謝央的眼神有些驚疑,不明白他這個時候叫停是什麼用意。
謝央坐直身子,板著的臉面無表情,蒙上一層黑氣,睨視著底下人:「眾位愛卿,不如先退朝?宋卿恐怕有些話要與孤說道說道……」
他這話一落音,底下人起先不動,互相對視了一眼。
謝央不著痕跡的勾了唇角,面色冷然,瑞鳳眼微挑,語氣漫不經心:「若是有那想留下來看熱鬧的,孤也成人之美。」
這話像是一個石子投入人群中,很快激起漣漪,陸陸續續有怕事的三五成群退了出去。
謝央坐在上首,打量著底下人,見還剩下不少,籍鴻信,陽欒岑等人還站著未動,洪維秦也站在原地,只是掩在官袍下的兩隻腳不安的蠕動著,一雙眼睛更是不停的左右漂移,四處亂瞟,瞧這德性就知道這老貨心裡估計又在算計著看形式。
而站在最前頭的沈顯已經準備倒退著,人到了正殿偏後位置,謝央被沈顯給氣笑了,發出極輕的一聲冷嗤。
不愧是曾經位極人臣的左相,不愧是被下了大牢剝奪官身卻硬生生能東山再起的沈顯,這覺悟,這對局勢的敏銳感知力,足以可見其中心思手腕。
「沈卿,走這麼快做什麼?不如留下來聽聽?」
沈顯正打算退出去,就聽到頭頂謝央的嗓子懶洋洋的傳了過來,其中的惡趣味並沒有多加掩飾。
正打算出門的步子頓了頓,沈顯眸子閃過一絲晦暗,但很快又態度恭敬的對謝央行了一禮,站回了原處。
籍鴻信和金章對視一眼,彼此都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正想退出去,就聽到謝央再次揚聲開了口。
「剩下諸位沒走,便也都留下吧,瞧著也熱鬧。」
劉慶略略抬了抬眼皮子,瞥了一眼底下諸臣,再垂眸時,心裡緊了緊。
留下的有十幾位,基本都是重臣,在朝堂之上都說的上話,德高望重,官階也在三品之上,還有幾位親王。
大殿肅穆,空蕩蕩的,他隱約嗅到了些風雨欲來的威壓。
小太監退了下去,站在一旁,宋鶴軒立在最中間,挺拔如松,身形如竹,竟是一身浩氣正然,奉公不阿。
劉慶心慌慌的,總覺得像是有重石墜在胸口,不安至極。
這宋鶴軒真瘋了不成?難道真要跟太子殿下對著來?真不要命了?
謝央忽然起身,站在高台和台階的邊緣,一身黑色的袍子驀的給整個大殿越發加了三分沉重,上面用暗金絲線文著的獸紋生動至極,恍惚間幾乎要從袍子裡一躍而出,張牙舞爪,眼神兇狠。
「宋大人,你想說什麼,今日不如說個痛快?」謝央居高臨下瞥著宋鶴軒,面上竟然還含著一抹溫和的笑,聲音低沉,像是在嘴裡含了才森森吐出來:「反正,宋大人也該明白今日,你當是凶多吉少了。」
宋鶴軒扯了扯嘴角,不屑幾乎要從面上溢出來,直視著謝央:「太子殿下以太子妃之事牽連臣妻,可太子妃出事原由,太子與臣皆心知肚明吧?」
謝央面上瞧不出什麼,宋鶴軒拔高了聲調,聲音冷然:「聽說太子府曾經鬧鬼,那個姓嚴的良娣被太子踹死時,肚子裡的孩子從下面流了出來,花花綠綠的一大團,攤在泥上,混在一起,慘不忍睹。」
大殿之內,不知哪來的一陣風,刮的大殿之內燭火瘋狂竄跳,配著宋鶴軒的嗓音冷清,以及詳盡至極的描述,生生的把在場之人激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洪維秦本來是懷著看熱鬧的心思,現在卻後悔了,實在是這宋鶴軒的膽子太大了些。
這……這這這些話是他能說的?這些話又是他們這些人能聽的???
洪維秦現在感覺自己就是熱鍋上的螞蟻,被心火炙烤的冷汗直流。
他現在就是悔啊!腸子都要悔青了,他究竟為什麼要留在這裡看宋鶴軒熱鬧?要是剛剛出了殿門,這時候他恐怕已經和交好的同僚燙著熱酒,舒服的不得了。
哪裡還需要站在這膽戰心驚,擔心受怕,白白受著煎熬?
本以為宋鶴軒說完,謝央必定會大發雷霆,沒想到等了半天都沒能等到謝央發怒,反而瞧見謝央嘴角噙著一抹笑,眼睛半闔著,瞧不清其中神色。
「不是傳聞,宋卿大可自信一些,那就是事實,人確實是孤踹的。」
謝央話涼嗖嗖的一落音,不止宋鶴軒,連沈顯都被驚得猛一抬頭。
就這麼認了?
滿意的看著宋鶴軒眼裡的驚駭一閃而過,謝央身子微微後仰,靠在龍椅的椅背之上,眼尾露出幾分邪肆和漫不經心,跟宋鶴軒對視著。
「這位嚴氏的死里,想必也有太子妃的手筆吧?否則太子妃也不會只是看一眼就被刺激的發瘋。」宋鶴軒神色很快恢復過來,語氣利落,邏輯清晰。
謝央好整以暇的俯視著他,片刻之後竟是又點了頭:「沒錯。」
又是承認的乾脆徹底。
洪維秦已經抖成了篩糠,整個人都不好了,沈顯垂著頭,心裡各種思緒紛雜。
宋鶴軒面色也冷冽下來,又是問了一句:「太子殿下既然都承認了,那自然也不會否認污衊臣妻謀害太子妃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