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聽不見,看不見

  「今日太子已經上朝,坐上了陛下的位置,當真是意氣風發,威風凜凜。」

  邢繡芸坐在宋擷玉對面,端了茶,語氣含了三分嘲諷,她鮮少說話這般尖酸,倒是襯得謝央愈發的可笑。

  宋擷玉手搭在石桌邊,虛虛的半懸空著,嘴角微垂,尾音譏誚:「還以為他要再矜持幾日,拿捏一番,倒是我高看他了。」

  邢離眉眼清冷,輕嗤:「只怕這三日,那位太子也是等的百蟻噬心吧?若是百官再不去請,恐怕能把他活活憋死。」

  宋擷玉嘴角微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得不說,一針見血這事,還是邢離能踩到痛腳。

  視線無意間瞥到邢離的腿,宋擷玉的眉眼冷了下來,薄唇緊抿,冷嗓里多了三分戾氣:「腿可好了?」

  邢離下意識捏著帕子蓋住膝蓋,等反應過來,才若無其事的移開:「郎神醫妙手回春,已然是大好了,只不過今年,輪椅是離不開了。」

  宋擷玉心下稍慰,自從這一世,她從武雲手裡救下她,邢離便沒過過幾年安生日子。

  不過短短几年,她從一個被買來的四季園的伶人,變成康國公府的庶女,嫁進了淮陰王府,在外人看來,她得到的很多,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可唯獨親近的人明白,比起得到的這些,邢離失去的更多。

  改了名字,喝了避子湯藥,沒了子孫緣,孑然一身。

  自從救下邢離,宋擷玉起先因為上一世的事對她避諱著,可人心,日子久了才能看出來。

  邢離這姑娘,太聰明,為人處事的度掌握的極精準,很難讓人生出不適感,配得上一句蕙質蘭心。

  她至今還記得,某次夜話,邢繡芸拉著她和李陸冬一塊在邢離那住了一日,邢繡芸和李陸冬二人心裡不曾存事,早早的便睡下了,宋擷玉睡不著,索性便在院子裡的石桌坐坐,瞧瞧月色。

  邢離也是這時候出來,坐在她旁邊,罕見的說起了自己的將來,賺些錢,若是能找著良配,不必孤獨終老自然是老天垂憐,不必大富大貴,只一畝薄田管溫飽足矣,若是找不著,便用自己存的體己錢養老。

  她不想住在京都的大房子裡,等她老了,便歸隱山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若是累了,便可如同村婦,往蘆葦草上一躺,伴天上繁星入夢,迎日出熹光起身。

  邢離身世悽苦,活的卻通透聰明,能讓自己抓住的,也只剩下眼裡那片自由。

  可因為淮陰王府和康國公府,她被困在內院,又因為太子府,差點折了她的腿。

  「接下來,這位太子只怕要發難了。」邢離心思入微,觀宋擷玉神色,不難猜到她在想什麼,只做未知,轉了話頭。

  邢繡芸極輕的冷笑一聲,她自幼被嬌寵著長大,便是說話也是柔聲細語,猶如春風拂面,此時,這口嗓子卻是柔中帶寒,薄涼的很。

  「梁子結下這麼久,也是時候做個了結,不怕他發難,就怕他蟄伏不動。」

  邢繡芸的話說的明白,此時謝央根基不穩,動則生變,如今就盼著謝央有動作,才能將這盤棋盤活起來。

  謝央要真有這度量忍性和定力,硬生生的熬到自己在那龍椅上坐穩了才開始收拾自己的眼中釘,那淮陰王府遭難,也只能嘆一句技不如人。

  宋擷玉捏著手裡的杯子,桃花眸微閃,嬌慵柔軟:「小嫂嫂,當初沈昭昭在國宴上發瘋,到底與你有沒有關係。」

  邢繡芸將手裡的茶杯輕放在石桌台面,嘴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一雙杏眼做彎月狀,極愜意的笑開:「我只是稍稍刺激了沈昭昭一下,誰知道她這麼不禁嚇。」

  人啊,既然沒到神鬼不懼的地步,就少做點虧心事,省的自食惡果。

  從邢繡芸這裡得到準話,宋擷玉心裡反倒像是放下了一塊巨石:「謝央不蠢,必定會借這事對淮陰王府發難,小嫂嫂回去還是交代哥哥提前想好應對之發,小心應付。」

  邢繡芸面上的瘋狂嗜血慢慢消退,又恢復成平日裡柔順模樣,前後判若兩人:「宋姐姐,陛下暈厥的消息,鶴軒最先知道,沒告訴你,你別怨我們……」

  謝俶還困在宮裡,景安帝病重,謝央又是一條毒蛇,淮陰王府知道宮裡消息卻半點沒派人通知宋擷玉,在外人看來,淮陰王府這是在跟雍王府撇清關係,棄車保帥,這般做派,恐怕沒幾個人不翻臉的。

  宋擷玉從梅雲口裡知道淮陰王府瞞她一事,卻自始至終沒有過質問,平靜的讓人心慌,她和邢離這次上門,也是為了給宋擷玉一個交代。

  可來到雍王府,宋擷玉便一直沒問過這事,她這態度,著實讓人有些看不分明。

  宋擷玉扯了扯嘴角,笑的有幾分釋然,語氣輕緩:「哥哥不將這事告訴我,自然有哥哥的考量,這個世上,誰都可能害我,但三哥哥不會害我,淮陰王府更不會害我。」

  邢繡芸聽了宋擷玉的話,眸光微閃,好半晌,才不自然的垂了眼瞼:「宋姐姐,我如今才明白,有些人受寵,絕不獨獨只因為命好,是因為她們確實值得旁人仔細護著。」

  平心而論,若是換做她站在宋擷玉如今的位置,設身處地想想,宋鶴軒出事,生死不知,唯有陛下才是宋鶴軒的救命稻草,而康國公府和自己的親哥哥邢芝知道陛下昏厥卻瞞著自己,她一定會生出三分怨氣,覺得自己這個女兒被康國公府當成棄子。

  絕不會如同宋擷玉這般冷靜。

  若她有個宋擷玉這般懂事明禮,玉雪聰明的姐妹,被宋擷玉全身心的信任著,只怕她也會用盡全力護著她,不肯讓她卷進這些骯髒事裡來。

  有些人,就是值得旁人拿出珍寶捧著給她當一時逗她開心的玩物,跟相貌無關,與家世更是沾不上半點關係。

  邢繡芸面上閃過些瞭然複雜,到底還是交代了一句:「宋姐姐,有些事,你心裡應當是明鏡似的,子燁不肯讓你摻和進來,雍王也不願讓你陷進來,我們都想你好好的。」

  「你乖乖的,聽話,這段日子,不聽,不看,只專心做個聾子瞎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