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您怎麼在這兒坐著?」
友兒被玉嫻嚇住,從主母院裡出來,一路越想越生氣,只覺得自己剛剛在玉嫻面前矮了一頭,覺得自己不爭氣。
嘔了半天氣,才到正廳,就看到孫嬤嬤拿了手繃,坐在離正廳不遠假山石頭上,一邊曬著日頭一邊繡著手帕,可一雙老眼卻時時的往正廳緊閉的實榻大門上瞧。
孫嬤嬤被友兒這麼一咋呼,手上的繡針便徑直刺進了手心,痛的她哎呦一聲叫了出來。
「你這死丫頭,是嫌嬤嬤我活的長?」
友兒自知自己惹了孫嬤嬤的眼,也不敢反駁,陪著笑,幸好孫嬤嬤也只是斜乜了她一眼,沒跟她計較,又瞪了正廳一眼,才得意又痛快的壓低了嗓門:「嬤嬤我將表姑娘放進來了,表姑娘輩分高,又對王爺情深義重,一定會狠狠訓斥王妃一頓,你就在這且等著看吧!」
孫嬤嬤得知謝俶出事,便一心想著要為謝俶出一份力,她雖然身份低微,可也是宮裡出來的,跑跑關係也是好的。
可宋擷玉卻是袖手旁觀,孫嬤嬤如何看的過去?在她看來,就算是寡婦,也沒有她這麼心狠的。
友兒還真想要湊湊這熱鬧,尤其她剛剛還在玉嫻哪裡吃了癟,便更想看宋擷玉這個主子受辱。
兩人各懷心思的坐在假山石頭上,盯著正廳那邊動靜。
好一會兒,才看到梅雲出來,面色雖然灰敗晦澀,複雜難言,卻沒有多少怒火。
「這怎麼也沒聽見動靜?」友兒一臉懵看向孫嬤嬤,訕訕開口。
本以為能看到一出大戲,但沒想到等這麼久,竟然白等了一通?
孫嬤嬤一張老臉微微扭曲,死死捏著手裡的手繃,咬了咬牙,硬是扯了個笑,起身上前:「表姑娘!且等等。」
梅雲被她叫住,停下了步子,看向她。
孫嬤嬤假笑著試探:「表姑娘,王妃是個什麼態度?您可勸過王妃了?」
梅雲明白孫嬤嬤打的什麼主意,只不過念在她也是一片好心,這才一再容忍,可現在看,她竟是越來越沒規矩,也冷了臉色,一邊隨意的撫平袖子上的褶皺,一邊敲打:「嬤嬤只需要盡到自己本分,其他的事,不是嬤嬤該管的。」
孫嬤嬤被梅雲的話給震得差點暈過去,直到梅雲離開都沒能回過神來。
本分?什麼才是她的本分?這是怪她多管閒事了?
這位王妃還真是好本事?表姑娘見她之前還好好的,見了她不到半個時辰,便徹底改了口換了邊站,甚至還反過來幫這位王妃說話!
友兒扶著她,看孫嬤嬤這模樣有些擔心,一連喚了她好幾聲孫嬤嬤這才悲愴哭訴:「合著……合著我還里外不是人了?」
玉嫻出來,正正好聽見孫嬤嬤這話,並不多說什麼,一板一眼傳達宋擷玉的話:「孫嬤嬤,王妃請您過去。」
孫嬤嬤聽見這話,抖了抖唇,牽了友兒的手,竟是老淚縱橫:「友兒……嬤嬤這一去,以後這府里就再無人護著你,幫你兜著了。」
友兒陡然間聽到孫嬤嬤這交代後事的語氣,臉色一下木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下意識瞥了一眼一旁站著的玉嫻……
好吧,玉嫻壓根沒有反應,她像是戴了一張假面,嘴角噙著一抹客氣的笑,眉眼溫和,自始至終都沒變過臉色,就跟沒聽見孫嬤嬤的話似的。
孫嬤嬤還在喋喋不休的交代,一張老臉哭的極為難看,鼻涕眼淚流了一臉:「你回去,到我那床頭下邊,拿一竹竿,將我昨日換下的鞋襪給撈出來,那裡面藏了我的棺材本,我日日將這錢和房契踩在腳底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已經藏了數十年,如今,都便宜你了……」
玉嫻:「……」
友兒:「……」
放在腳底下踩了幾十年,這味得多大啊……
突然得了這麼大一筆橫財,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是怎麼回事?
玉嫻在一旁聽的整個人也有些不好,面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只能再催催她:「孫嬤嬤,王妃那邊還等著,您若是沒交代完,就留待下次吧。」
孫嬤嬤正一肚子氣,她不能沖宋擷玉這個當主子的發火,還不能把這些邪火撒到玉嫻身上?
當下一邊往屋裡走,嘴裡的話卻越發的尖酸刻薄:「玉嫻姑娘說話真是可笑,人都要死了,現下不交代清楚,往後還如何交代?我看,你是故意想要我死了都沒人收拾吧?」
果然是宋擷玉身邊最貼心的,跟宋擷玉這個主子一脈相承的惡毒!
孫嬤嬤知道這宋擷玉從進府以來就看不慣自己,如今她又自己巴巴的把把柄送到了宋擷玉手上,孫嬤嬤就沒做過活命的打算。
玉嫻意味深長的看了孫嬤嬤許久,眼神複雜憐憫,這婆子整日裡胡思亂想什麼?
好半晌才一言難盡的移開視線,語氣平平,毫無波動:「嬤嬤可知,人死之後若是想要與活人說話,還有入夢一說?」
這一句話,將孫嬤嬤給噎了個半死,身後一路跟著,哭哭啼啼了半天的友兒也被噎的有些哭不下去。
這玉嫻是故意的吧?說話專挑人痛處說,看著溫溫柔柔的性子,怎麼就這麼蔫壞?
寧願跟玉淑痛痛快快吵上一架,也比被玉嫻這麼溫溫和和氣個半死要強。
孫嬤嬤氣性下去後,那股子後怕和赴死的悲涼又成倍的涌了上來,玉淑從正廳出來,就看到這往日囂張的老虔婆臉色蒼白,身子僵硬,那張老臉上雙目無神,一副馬上要駕鶴西去,隨時倒地的架勢,不由奇道。
「玉嫻姐姐,你跟這孫嬤嬤說了什麼?人怎麼嚇成這樣?」
玉嫻垂手守在門外,纖細的眉眼半垂,聲音溫和:「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這可不是我嚇得,她是被自己的疑心嚇得。」
玉淑一臉贊同點頭:「說得也是,這孫嬤嬤平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一般人還真嚇不住她,疑心生暗鬼,她要是心裡沒鬼,哪能被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