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消磨殆盡

  謝俶放在袖筒里的手交握,聽了景安帝的話,搭在左手手背的食指忽然便動彈了下,垂下的眸子瞳色微不可察的一閃,片刻之後,又恢復沉寂,漫不經心開口。

  「既然方術士說太子妃肚子裡的皇嗣是天佑之子,大禹未來的國運,也怪不得孩子小產,太子府便怪象橫生,太子妃更是遭了如此禍事。」

  他話說完,就聽到景安帝忽然輕笑一聲,似乎頗為不屑,好半晌才將視線移到剛剛沈昭昭躺下的內室,那邊蒙著一層紗帳,窗戶縫裡的秋風時不時的卷過,紗帳微微飄動著。

  「若真是天佑之子,又為何會無緣無故小產?若真是大禹的國運,為何朕不過去太子府探望,這孩子隔日便掉了?」

  景安帝語氣壓的更低,隱隱藏著怒氣,冷笑:「大禹將來的國運卻跟朕相衝,可笑。」

  謝俶在一旁不著痕跡的掃了景安帝一眼,有些話,從別人口裡說出來永遠不如自己悟出來可信,不枉費他引導了這麼久。

  「皇兄若是疑心方術士,不如查查,若其中有詐,總歸會露出些蛛絲馬跡。」謝俶主動開口,適當的裝傻充楞能事半功倍,可若是一味的迴避,卻只會惹人生疑。

  景安帝坐在檀木椅上,面色灰敗,眸色渙散,語氣悲涼:「罷了,老三,這事你去查吧。」

  謝俶沉聲開口:「皇兄,希望臣弟查出什麼?」

  景安帝被謝俶問的破防,身形便更佝僂了幾分,緩了半晌,似笑非笑:「有時候,朕希望查出點什麼,卻又希望查不出任何。」

  他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幾十年,哪怕現下腦子是糊塗了些,但也回過神來了,這個方術士到他身邊的時機太巧,若不是巧合,便是有人故意設計。

  謝俶聽了,心下明白景安帝的意思,這便是不打算留情面了,他們二人雖然沒有明說,但彼此心裡都明白,這事和謝央脫不了干係。

  這麼多年,景安帝的耐心和為數不多的父子之情,終於被消磨殆盡。

  夜色深了,只能聽到殿內燭火爆破的微響聲,無人說話,景安帝坐了一會,似乎緩了過來,忽的開口:「老三,陪朕下盤棋吧?咱們兩兄弟倒是很久沒下過棋了。」

  謝俶在景安帝對面坐了下來,一張冷臉上難得多了三分惘然之色,語氣悵然:「上次與陛下下棋,還是臣弟十四那年,如今年月一晃而過,臣弟也有了家室,不再如當年無牽無掛。」

  何程小跑著送了一副金絲暖玉棋過來,小心的在桌上擺好,景安帝神色緩和,眼裡難得顯出幾分少年的意氣:「這麼多年沒下過,正好讓朕瞧瞧,老三你這棋藝究竟有沒有長進。」

  謝俶見景安帝興致好,也不掃興,沉聲開口:「如此,臣弟便不讓了。」

  景安帝不怒反笑,極暢懷的模樣:「今日無君臣之分,只有兄弟之別,你要是讓了朕,朕可得治你的罪。」

  何程在一旁擺好,便退了下去,臨行之前,不由得掃了謝俶一眼,心下對這位雍王殿下更是忌憚。

  陛下這段日子,情緒肉眼可見的惡劣,就沒見過他露個笑臉,便是笑,也大部分露個冷笑,也只有雍王有這本事,讓陛下在這時候還能開懷大笑。

  這棋一下,便下了個天色通明,下完最後一盤,勝負各半,景安帝終於精神不振,歇了戰,揮揮手,讓謝俶回去。

  時辰太早,還沒到開宮門的時候,自然回不了雍王府,謝俶原本便是從這宮裡出去建府,宮裡自然保留他曾做皇子時的宮殿。

  「雍王殿下,您的住所已經收拾好了,奴才領您過去?」小順子被何程吩咐伺候好謝俶,更是不敢有半分慢待。

  謝俶卻沒跟他走,高大的身形給人極強的壓迫感,一貫冷冰冰的面上眼裡多了一分暖色:「不必,本王還得接個人」

  小順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陪著笑:「左右奴才也沒事,跟在您身後,您就當個伺候的使喚就行。」

  這麼早,雍王接什麼人?

  小順子心裡犯了嘀咕,所幸謝俶瞥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算是默許他跟著了。

  等跟著謝俶走了一會,小順子終於明白,謝俶這是朝延慶宮去的,接的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除了暫歇在敏貴妃處的雍王妃,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想明白後,小順子倒是難得對雍王妃有了三分欽羨之心,這位長樂郡主未嫁時,常入宮,生下來就受寵金貴,被如珠如玉的養著,性子確實刁蠻了些,但倒也不是什麼殘忍血腥的惡劣性子,也不知道在外的名聲怎麼就會那麼難聽。

  事實上,但凡跟這位長樂郡主有過幾次碰面,便會知道,比起康平郡主,宋擷玉絕對算得上是一位不錯的主子。

  人若是落了一身的好處,便會惹來旁人的嫉妒,長樂郡主生的好,家世好,父母健在,上有親兄護著,下有親妹親近,旁人如何不紅眼?這名聲如何壞的,懂得人都懂。

  到底人在做,天在看,長樂郡主這名聲,卻還是能入了雍王的青眼,不得不說,命這東西,可能真有註定一說。

  就如康平郡主謝韻然,機關算盡,一心要給自己找個好夫婿,好出一口心中這麼些年被人處處壓一頭的惡氣,甚至不惜做小也要嫁了司晉宇,到頭來,卻還不是什麼都沒撈著,只落了一捧黃土。

  走到延慶宮,謝俶並未進去,延慶宮的宮人倒是認出來他,很快便有人進去報信,沒多久,就看到宋擷玉已經換了白日裡那身華服,只穿了一身素衣,頭上松松的挽了了髮髻,並無任何釵環佩飾。

  她容色極妍麗,不需要胭脂添色,便顯出些清媚來,小順子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心頭一跳。

  凝下心神後,便只有一個想法,這長樂郡主真是妍麗的跟山中精怪似的,怪不得能把冷心冷肺的雍王給迷的放在心尖尖上寵著。

  這二位,一個清冷如九天謫仙,一個妍媚如精怪魑魅,瞧著確實登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