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園,萬楠院。
宋擷玉看著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宋天,面上寒霜密布。
「怎麼回事?」
屋子裡還有另一男人,年紀跟宋天同齡,臉上有一道新傷,從左鼻翼一直延伸到耳廓,看著叫人心驚。
「小的一行人潛進太子府,找了許久,一直沒找到王掌柜被關在何處,最後太子府一個太監提著食籃,鬼鬼祟祟的,我們跟著他進了假山,看到了王掌柜,一時不夠謹慎,就中了招。」
宋擷玉聽完,終於明白過來,自己這是中了謝央的招,如今王掌柜人沒救出來,宋天這些人也折了進去。
閉了閉眼,宋擷玉扶著桌子坐在了墩椅上,心口湧出強烈的自責,放在桌上的右手指甲深深掐進了肉里,臉色蒼白。
是她輕敵了,這一世太順,自以為手裡掌握了上一世的記憶,握著謝央的把柄,便以為這一世可以順風順水。
不論謝央多麼卑劣,用盡手段,終歸是登上過帝位,怎麼可能真是草包?她自以為抓住了時機,趁謝央不在府,想要救出王行遠,可她怎麼也沒料到,謝央會在假山這道障眼法之外,又設了一層保險。
跪在地上的少年低著頭,聲音壓抑,似是忍著極為強烈的憤恨和悲意:「關押王掌柜的地洞有機關,其他兄弟都中了箭,就剩小的和宋天躲開了,宋天為我擋了箭,我只來得及將宋天啊背出來。」
宋擷玉並沒有睜眼,手心麻木,聲音冷靜到極點,透著森森的冷意:「其他人呢?」
好半晌,才聽到回復:「……恐怕是活不成了,屍體也沒辦法銷毀,都留在原地。」
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麼,急切開口:「去時,宋天讓小的幾人都去了能證明身份的物件,太子府絕查不到四季園!」
話音落了,屋裡久久沒有人說話,玉嫻看著宋擷玉,見她臉色蒼白,手心指縫隱隱能看到猩紅色的血跡,當即心被嚇得狂跳起來,連忙上前,掰開宋擷玉的手,一邊給她包紮一邊帶著哭腔安慰。
「王妃,宋天是王掌柜一手教出來的,做事謹慎,絕不會給太子留下半點把柄。」
玉嫻的話並沒有撫慰到宋擷玉一分一毫,好半晌,宋擷玉才揮了揮手,讓跪在地上的少年出去。
屋子裡除了宋擷玉,就剩下玉嫻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宋天。
宋擷玉手纏著手帕,身上像是一瞬間被抽去了全部力氣,頭低垂著。
「沒用的,謝央多疑,就算沒有證據,也會疑心到我身上。」
她帶著辛柔去太子府這一趟,本就是冒險為之,哪怕再是前後籌謀,再是思慮周全,出師有名,可到底有些刻意。
哪怕都給她些日子,她也能將這事做的天衣無縫,可她等得起,王掌柜等不起,落在謝央手裡,他撐不過三天。
本想著能將王掌柜救出來,哪怕冒險也沒什麼,她當時甚至沒設想過,如果……要是沒救出王行遠,要是出了差錯,王行遠該怎麼辦?宋天這些人該怎麼辦?
是她太自以為是,謝央疑到她身上,王行遠沒了利用價值,謝央不會放過他。
是她的自大,害死了王行遠,連累了宋天一行人。
玉嫻在旁邊看宋擷玉臉色變來變去,難看至極,心裡驚心,連忙半蹲下,握著宋擷玉的手,聲音都在抖:「王妃,這事不是您的錯,您做的已經夠好了……」
這麼短的日子,王妃能想出這主意,已經是難得,可人算不如天算,終究是太子棋高一著。
王妃心思重,每次出了差錯就都往自己身上攬,什麼事都背在自己身上,長此以往,身子怎麼扛得住?
聽出玉嫻語氣里濃烈的擔憂害怕,宋擷玉將自己口裡的鐵鏽味咽回去,推開玉嫻的手,起身。
「放心,你主子我不會出事。」
謝央最好別動王行遠,否則,她必讓他血債血償!
回到雍王府,宋擷玉瞥了一眼正亮著的書房,偏頭問旁邊的玉淑:「王爺在書房待客?」
玉淑並沒有跟著宋擷玉出府去四季園,在府里呆著,以防旁人看出不對。
此時,聽到宋擷玉問話,思慮一二才開口:「王爺今日一整日都呆在書房,杜錦杜公子晌午進去,隨後郎神醫也進了書房,至今沒人出來。」
宋擷玉盯著書房,隱隱能看到微晃的人影,她凝著視線看了幾瞬,才移開視線回了自己院子。
玉嫻不敢耽擱,回院子就張羅著熱水給宋擷玉泡泡,去去寒氣,實在是宋擷玉的臉色太差,她看著驚心。
收拾妥當,宋擷玉躺在榻上,閉著眼睛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腦子裡亂成一團。
謝俶這些日子冷著她,她自然不會沒有感覺,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梳理罷了,她雖不知道謝俶究竟為什麼生她氣,但隱隱猜到,大概是因為她瞞著他的那些秘密。
可明明,有一瞬,她都決定把一切都給撂了,是他自己說不在乎,不想說他也就不問。
煩躁的轉了個身,宋擷玉恨恨的握了拳頭垂著床榻,早知道就該把一切都告訴他,這狗男人,明明心裡在乎的要死,偏偏面上一副不介意的大度模樣。
就該把這些會殺頭的秘密都抖給他知道,把他拉一條船上來。
呵,果然,善良這玩意兒只會為難自己,要不是不想連累謝俶,也不會弄得她進退兩難,抓心撓肝的。
向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當時腦子定是進了水,謝俶既娶了她,就活該跟她一塊擔驚受怕,她憑什麼自己扛著?
他既然介意她瞞著他,怨她,那索性什麼都告訴謝俶好了,便是殺頭,既是夫妻,便也做一對亡命鴛鴦!
宋擷玉破罐子破摔的想著,可突然又想到一事,若是都抖出來,她這般針對謝央,在謝俶看來毫無道理,若是問起來,她又該如何解釋?
聽著宋擷玉在屋子裡翻來覆去的聲響,時不時的還傳來捶床的聲音,玉嫻玉淑往屋裡看了一眼,眼裡都存了些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