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瑛進房間時,謝俶和謝央正站在屏風前,隔著屏風隱隱能看到屏風後沈昭昭正半靠在床頭,手裡似乎還抱了什麼。
「太子妃身子如何?」屋子裡有股酸餿味,仔細聞了,又像是發酵的鐵鏽味,謝俶眉間閃過隱忍之色,不急不緩的開口。
屏風內沒人開口,屋子裡靜的詭異,好半晌,才傳來女子的一聲輕笑,聲調尖利。
「雍王殿下,我的孩子沒了。」
沈昭昭聲音跟平日迥然不同,沒了平時的端莊雍容,反而聽著有了未嫁時面對心上人的嬌俏,不帶半分悲色,倒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聽著叫人發怵。
宋如瑛忍不住盯著屏風的影子瞧,哪怕知道看不到屏風後的沈昭昭,卻還是妄圖將屏風盯出個洞,好能看清沈昭昭此時的神情。
她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對勁?
謝俶眉頭皺的更緊,但還是耐著性子說了些勸誡安慰之詞:「太子妃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切莫傷心過度,傷了身子。」
他話說完,就聽到屏風後又是一聲輕笑,被這幽閉的屋子一襯,頗為滲人,緊接著沈昭昭又重複了一句:「雍王殿下,昭昭的孩子沒了。」
仍舊沒有半分悲意,反而帶著少女的嬌羞和委屈,不像是掉了孩子,倒像是掉了心上人送的花環。
宋如瑛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影子,再看謝央已經徹底黑下去的臉色,心中大駭。
這……沈昭昭莫不是瘋了不成?她就算孩子掉了,傷心過度,叫的也是太子,而不是一口一個雍王殿下,語氣曖昧。
太子還在這,沈昭昭這莫不是沒了孩子,自己也不想活,所以打算激怒太子好讓太子給她浸了豬籠?
謝俶也再待不下去,被沈昭昭的騷操作給噁心的沉了臉,絲毫不掩飾面上的厭惡,甩袖就出來了。
劉慶等在外頭,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謝俶這模樣,還愣了一下,猶豫該不該攔人,這麼遲疑一下,也就錯過了攔人的時候,謝俶已經看不見影兒。
楊瑾正在太子府外侯著,看謝俶黑著臉出來,不敢多問,徑直駕著車往宮裡的方向過去。
福安殿。
景安帝像是老了好幾歲,印堂黑的嚇人,時不時的咳嗽兩聲,喉嚨口呼呼作響。
「雍王可入宮了?」
何程在旁邊奉茶,聽得景安帝問話,連忙回道:「宮門那邊半刻鐘前傳來消息,說是雍王已經從太子府出來進了宮,這會兒應該過來福安殿了。」
景安帝閉了閉眼,不再開腔,喉嚨口呼嚕著,分不清是睡著了還是閉目養神。
謝俶進來時,正好看見景安帝歪頭睡在龍椅上,若不是呼嚕聲,乍一看,還真忍不住心頭一跳。
何程看到雍王進來,一時犯了難,不知道該不該將景安帝給叫醒,正猶豫的關口,就見景安帝嘴皮子微不可查的動了動,聲音混沌嘶啞。
「老三,如何了?」
謝俶看著景安帝閉著眼,分不清是夢囈還是醒了,跟何程對視一眼,才低身行禮。
「太子和太子妃大受打擊,太子妃肚子裡的皇嗣……落了地。」
謝俶話說完,景安帝終於睜了眼,眼神清明,哪有半分昏睡模樣?
「落了地?」景安帝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聲音悲愴,眼神染了三分滄桑。
謝俶這話說的委婉,沈昭昭肚子裡的孩子,這是沒了。
殿內只有何程在旁邊伺候,景安帝費力直起了身子,看著謝俶:「老三,太子妃的孩子,朕的皇孫,與那布偶有沒有關係?」
謝俶躬著身子,半晌沒有開口,景安帝視線沉沉壓在他身上,半真半假的開口:「朕近來總覺得這暗處,總有人盯著朕和朕坐著的這把椅子,不得安寢。」
「有時候朕真覺得這位子是個負累,底下幾個皇子,竟是沒一個比得過老三你的,朕倒是想跟老三你換個位置,你做皇帝,朕做一個閒散王爺。」
景安帝這話一說完,殿內氣氛一窒,謝俶和何程連忙跪了下去。
「陛下這玩笑可開不得。」謝俶面色冷凝,沉聲開口。
何程更是後背冷汗涔涔,好端端的,陛下怎麼突然說起了這些話?是真有讓位給雍王的意思,還是試探雍王?
太子妃肚子裡的皇孫曾被斷言與大禹的國運息息相關,前幾日陛下去了一趟太子府,才查出來有人疑似用巫蠱之禍掀起亂子,而這人,是二皇子的可能性極大,如今太子妃肚子裡的皇孫就掉了。
太子涉嫌貪污,二皇子又卷進逼宮和巫蠱的事上,陛下真失望了,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抬頭偷偷瞟了謝俶一眼,何程又迅速低下了頭,掩下心中的心思。
好半晌,景安帝才開口:「跪什麼?朕也只是胡言亂語。」
謝俶這才起身:「臣不是術士,這些神鬼之說自然分辨不出真真假假,陛下若是覺得太子妃失子一事與布偶有關,那便有關,臣不敢妄言。」
景安帝心頭的不舒服散去了一些閉了閉眼,幽幽開口:「罷了,朕再想想,雍王回吧。」
謝俶依言退了出去,臨出殿之前,回頭看了景安帝一眼,他這位皇兄似乎瘦了許多,坐在那龍椅上,被襯得如干骨。
景安帝老了,人老不在年齡,當一個人將得失都放在摸不著看不見的玄學上時,失了人定勝天的衝勁,那才是真正的風燭殘年,垂垂老矣。
終究是自己的親兒子,哪怕內心對巫蠱神鬼再忌憚,也狠不下這個心真下令要了自己親兒子的命。
才出了殿,就看到太后宮裡的人正候在外頭。
看見他出來,才帶著笑迎了上來:「雍王殿下,您可出來了,太后讓奴婢請您去一趟,她老人家想與您說說話。」
謝俶輕點頭,跟在嬤嬤身後,到了太后宮殿附近,嬤嬤停了下來,沖謝俶行了一禮:「殿下,奴婢就送到這了。」
嬤嬤走後,謝俶未動,楊瑾奇怪:「王爺,不進殿嗎?」
謝俶神色平靜,垂目,耐性極好:「不急,等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