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避子湯

  雖然康國公夫人夫人說得言辭懇切,但武酈樂總覺得若是為了這點小事倒不至於令見慣了風浪的國公夫人如此愧疚。

  武酈樂本是在四季園討生活,體情察意本就是她的分內事,加之她心思通透,轉念一想便猜到了大概。

  她伸手輕輕撫摸了下頭上的金釵,對上康國公夫人的眼睛,坦然道,「這金釵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母親。」

  「照顧邢二小姐是我的本分,母親不必牽掛,母親應該還有其他事情要與女兒說吧?」

  被她開門見山的一問,康國公夫人反倒有些尷尬,嘴唇開合欲言又止。

  武酈樂微微一笑,「母親不必如此,還有什麼囑咐一併與女兒說了便是,但凡女兒能力所及,無有不應的。」

  康國公夫人攥緊了手中的繡帕,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朝身後的嬤嬤使了個眼色,「去叫人端上來。」

  嬤嬤立刻領命出去,不多時又從外頭進來,身後跟著個手端木托盤的小侍女。

  托盤上是一隻玲瓏的白瓷碗,碗中湯水正熱,氤氳的水氣盤旋在碗口上方,劃出飄渺的霧痕。

  康國公夫人的眼神更加愧疚,親自端起瓷碗,正斟酌著如何開口,武酈樂沉吟片刻,便不假思索的從她手中接過碗盞,一揚頭,將碗中藥湯一飲而盡。

  清苦的湯藥順著咽喉滑進胃裡,苦得人舌根發麻,溫熱的液體沒能暖熱身體,反而令她遍體生寒,連腸胃也跟著揪扯起來。

  武酈樂微微皺眉,將白瓷碗遞還給小侍女,接過帕子壓了壓嘴角,低聲道:「母親可以安心了。」

  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起伏。

  康國公夫人忍住心中的驚詫,吞吞吐吐道:「離兒,你,你都不問問這湯藥是何作用便一口飲下?」

  武酈樂微微一笑,「母親蕙質蘭心,多年來將康國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條,自然有自己的章法。」

  「母親願意認我為義女,又許我與繡芸妹妹同嫁,自然經過深思熟慮,不會在這樣大喜的日子毒殺我給繡芸妹妹找不痛快。」

  頓了頓接著道:「既然性命無憂,那這碗中究竟是何藥,又有何效用又有什麼關係?」

  康國公夫人一噎,搜腸刮肚了半晌,竟不知該如何對答。

  她眼含愧疚的看著從容自若的武酈樂,越看越覺心驚,這般豁得出去,即便將她扔進泥潭中,她也會喝著污濁的髒水頑強求生,掙扎著從泥濘的污潭中爬出來。

  但她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胸襟與膽識。

  這樣的武酈樂更像一株迎霜傲雪的寒梅,不懼風雪侵襲,凌寒獨放,即清冷又惹人憐惜。

  康國公夫人不禁慶幸她與自己的女兒情誼深厚,如若不然,恐怕自己那個天真的女兒是如何死的都想不清楚。

  能在四季園那樣的歡場活的風生水起,又怎是嬌嬌弱弱的世家小姐可比得了的?

  想到此處,康國公夫人忽然有些後悔給武酈樂下藥,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只能如此。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若是她日後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今日的姐妹情分在她眼中又能剩下幾分?

  她身為母親,最能明白母親為子女掏心掏肺的感受,她不能拿自己女兒後半生的幸福去賭。

  因了方才武酈樂的壯舉,康國公夫人忍不住她多了幾分忌憚,斟酌著詞句道:「離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私心……」

  也不知康國公夫人是真心悔疚還是說到了為人母的辛酸處,竟哽咽著說不下去。

  武酈樂輕嘆口氣,替她將剩下的話說完,「母親不必自責,若是女兒沒有猜錯,方才那碗湯藥應該是避子絕育的方子吧!」

  康國公夫人一怔,「離兒,你,你一早便知曉?」

  武酈樂扯出一抹苦笑,「母親忘了,我本是四季園的伶人,雖然賣藝不賣身,但身邊的姐妹卻全非清倌,這些避子的湯湯水水自然是少不了的,接觸的多了,不用親嘗,只聞一聞那藥味便知曉一二了。」

  康國公夫人追問:「既然知曉,那你為何,為何……」

  「為何還要喝嗎?」武酈樂低聲道:「我本打算在四季園了此殘生,並未想過嫁人,更未想過生兒育女,這藥與我倒是省事乾脆些。」

  身為女子哪有不想要有兒女傍身的道理,康國公夫人追不上武酈樂奔放豪爽的思路,以為她是太過傷心才說了這般類似賭氣的話,不由心頭一緊。

  她本是想著給自己那心思單純的女兒鋪平了前路,卻不想竟弄巧成拙給女兒結下了仇怨。

  康國公夫人急忙補救道:「好孩子,是我對不住你,那湯藥確實是避子絕育的,女子喝了恐今生不能有孕,但也並非絕對,也許能得覓良醫也未可知。」

  說完又覺自己著話有些著三不著四,頓了頓道:「離兒,你放心,這事是康國公府對不住你,康國公府往後便是你的靠山,你想要什麼,儘管同母親講,母親一定會盡力補償你!」

  武酈樂搖搖頭,「謝母親關懷,女兒如今已經十分知足,別無所求了。」

  康國公夫人更加忐忑,拉住武酈樂的手,言辭懇切,「離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千萬別怪罪繡芸,她什麼都不知道……」

  說著便忍不住落下淚來。

  武酈樂輕輕拍了拍康國公夫人手背,「母親,您恐怕是誤會了,我真的沒有怪誰,也真的不需要任何補償。」

  她頓了頓接著道:「能與繡芸妹妹相交一場是我畢生之幸,承蒙繡芸妹妹與母親不棄,將我認為義女,又除了我四季園的賤籍。康國公府上天對我恩同再造,我又怎會有任何怪罪之心呢!」

  康國公夫人將信將疑,「你真的不怨我?」

  武酈樂想不出有何可怨,她原本也沒打算與宋鶴軒如何,侍寢都不願,生子更是與她無緣。

  武酈樂搖搖頭,誠懇道:「不怨,我若是母親也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