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東竹先生
似是只是瞬息,又似是等了千年,屋內才傳出嘶啞的哭聲,「姐——」
這是阿衡的聲音!
「阿衡莫怕,姐姐來了。」林如玉渾身顫抖,從被殺死的看守身上翻出一串鑰匙,哆嗦著打開木門,推開。
陽光照亮黑暗,五歲的林杜衡衝出來抱住姐姐的腿大哭,「姐,娘親受傷,流了好多血。」
「嬌嬌……」躺在床上,頭裹白布的林母見到女兒,亦是淚如雨下。
林如玉兩腿發軟走進無窗窒悶的廂房內,走到目前面前時,已哭得說不出話。
林母撐著潮濕的破床板坐起來,冰涼的手撫上女兒的臉,喃喃道,「蒼天保佑,娘的嬌嬌好好的……」
「娘……」
這一聲隔了太久了,久得讓她忘了有娘是什麼感覺。林如玉抓住娘親的手哭問,「娘疼不疼?」
臉色煞白,額頭被層層纏住的房氏虛弱笑道,「娘只是磕了一下,有點頭暈。嬌嬌怎麼找過來的?」
林如玉抽了抽小鼻子,試著扶母親起來,發現她竟渾身無力站不起來,心更痛了,「女兒得貴人相助,才找到您和阿衡,大福哥也來了。」
損了二十多個手下,世子卻只從「公子」變成了「貴人」。提著滴血長刀的二春對視一眼,表情十分複雜。
林母撐著眩暈抬起頭,對站在房門外的大福道,「大福,多謝你救了嬌嬌。」
林大福走進來蹲下,「大福背您出去。」
大福雖有把子力氣,但他才十六歲,能背母親走多遠?林如玉當機立斷,「此處潮濕不宜久留,大福哥去找把椅子來,咱們抬母親出去。」
「我去找。」小阿衡立刻向外跑。他還沒出屋,安居春已把正房的春凳搬了進來,「林姑娘,我等用這張小榻抬夫人出去吧?」
「多謝二位俠士。」林如玉才不會跟他們客氣,與大福一起把母親扶上春凳,「母親,這兩位就是女兒請來救您的俠士。」
「二位俠士救命之恩,林房氏銘記於心,定當報還。」林母躺在春凳上,盡力穩住聲音道謝。待出屋見到地上橫躺的幾俱屍體後,她壓低聲與女兒商量,「嬌嬌,咱們把旁邊屋內的先生也救走吧?昨日多虧他,娘才能活到現在。」
先生?林如玉用餘光察覺到安佳春的臉色微變,心頭便是一動。示意大福扶好娘親,林如玉用那串鑰匙打開隔壁廂房的木門,卻發現房內空無一人,只能借著照進來的光,發現破桌下扔著一支用禿了的毛筆,牆面上刻寫著「咄咄怪事」四個巴掌大的字。其字鋒利至極,一看便出自大家之手。
這裡關押的「先生」,莫不就是沈戈一直在尋找的東竹時啟青時先生?
林如玉偷偷將毛筆裝入袖中,又將餘下的左右四間廂房全部打開查看後一番無所獲後,才示意二春抬著母親向外走。
二春出手極狠,現在莊中已無活口,想打探隔壁關押之人的下落,得另想辦法。若隔壁關押的真是東竹先生,林如玉猜測,可能是安自遠讓安林春提前到陶家莊,把東竹先生轉移去了別處。
得趕緊找機會與沈戈說一說這事兒,可出了陶家莊,林如玉舉目四望皆是稻田,根本不知沈戈藏身何處。
有安自遠這個「靠山」在,林如玉無懼祁縣縣令董文印和漕官范根元,直接讓二春把母親抬到郝連寨內的醫館治傷。見打扮成小乞丐的生子在醫館門口乞討,林如玉借著給他賞錢的機會快速交待兩句,並將禿筆偷偷塞給了生子,讓他速去報信。
待處理好母親和弟弟身上的外傷,又抓了一大包袱藥後,林如玉帶著他們返回商船。這回,她直接點了商船二樓最好的兩間客房。
安置好家人後,林如玉到了商船上安自遠房中道謝,然後怒沖沖道,「陶家莊定是那馬頭山惡匪的巢穴,我這就是告官,決不能讓他們繼續作惡。」
安逢春嘴角抽動,安自遠的笑容溫和,「姑娘與在下想到一塊去了,在下已命僕從請郝連寨的里長前去處置,無需姑娘再跑一趟。」
林如玉略歪頭,露出可愛又疑惑的小模樣,「不用我作證和錄口供麼?畢竟死了那麼多人。」
在她說出「死了那麼多人」後,林如玉看到安逢春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心中暗爽。
安自遠隨口糊弄道,「在下已讓隨姑娘去陶家莊救人的兩人過去了,他們錄口供也是一樣的。令堂獲救歸來,在下本該過去拜望。只是令堂身體欠安,待她歇過來後在下再過去拜望。」
「恩公客氣了,該我林家登門拜謝恩公才對。」林如玉裝做不好意思問道,「是小女子失禮,至今還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她這副乖巧可愛的小模樣,看得安自遠手癢,「免貴姓安名自遠,家居宣州下蔡城望龍灣。」
上一世自己問他,他只說住下蔡城,這一世多瞭望龍灣,林如玉仔細記下。告辭退回房中,見母親和阿衡已用完飯喝了藥,並躺在床上沉沉睡著,林如玉讓林大福去隔壁房間歇息,她坐在床邊守著自己的血脈至親,淚流成線。
七月十五遇劫至今不過短短五日,母親額頭便破開一道口子,阿衡也渾身淤青。這樣的苦難,上一世他們足足受了半年。
半年後被帶回宣州時,母親和阿衡都被折磨得脫了相,母親精神還好,阿衡已是痴痴呆呆無法與人溝通了。回家不到一個月,阿衡便去了,沒過多久,強撐著的母親也中毒而亡。
這一世,決不能重蹈覆轍!
林如玉擦掉淚水,輕輕把頭靠在母親身邊,含淚露出笑容。她不是孤兒,她找到家人了。
「咚。」
有人輕敲窗戶,林如玉一聽便知是沈戈,她立刻起身擦去眼淚,輕手輕腳走到窗戶。
沈戈從黑暗中現身,跳入房中,燭光映出了他臉上的急切。雖然安自遠的客房在船的另一頭,兩人還是壓低了聲音說話。
沈戈先問了林母和阿衡的情況,才低聲道,「我也拿不準那隻毛筆是不是先生的東西,莊內有人在清點屍首,我進不去,二妹說的牆上的四個字?」
林如玉用食指蘸茶水,模仿暗室牆上的筆體,在桌上寫下「咄咄怪事」四字,「我娘只聽到隔壁關押之人的聲音,聽出是位談吐不凡的中年男子。你看這筆體,像不像出自東竹先生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