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子說過的嘛,條條蛇兒都咬人,這世界上就沒有輕省的活計,只有貪圖輕省的人。」老赤日早就起來了,指著崖頂上的鼯鼠們對周至兩人說道:「你看它們,多忙活?不都一樣?」
「對,小苗你現在做的那些事情,也沒有一件是輕省的,我看著都一個腦袋兩個大。」周至不住搖頭:「就連部里的專家都誇獎你。」
「那也是你幫我管理得好,」麥小苗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要我一個人又干科研又干管理,現在實驗室都不知道亂成什麼樣了。」
「哎喲,一大早起來就聽見你們相互吹捧呢?」池薛荔也起來了,聽見周至和麥小苗說話就過來調笑。
「你們都去洗漱吧,等回來吃過早飯,我們就開藏經窟。」
早飯就更簡單了,陰米煮成的粥,加上麵餅和泡菜,簡單就對付了一頓。
吃過早飯,大魏架好了機位,開始拍攝開洞窟的後續鏡頭。
將泥磚一匹匹取下來在邊上碼好,經過一夜香薰和走氣後,洞窟里的濁氣基本排空了,氣味變得好受了許多。
入洞之前,首先要舉行儀式,老赤日帶來了一隻白色的大公雞,現在將它殺掉,用雞血祭祀了洞周,又給洞口貼上了雞毛,一番吟誦和舞蹈之後,祭禮方才結束。
之後周至舉著攝影燈,跟著老赤日率先進入洞窟,緊跟著池薛荔和麥小苗也走了進去,大魏最後跟了上來。
洞窟內十分乾燥,除了經卷外,箱子架子之間,還堆放著一些驅蟲的乾草。
洞窟分了三個,中間有通道相連,看上去一開始應該是天然的洞窟,其後又以人力做了一些改造擴充,變成了現在一大兩小的模樣。
最外面的一個小間堆放的都是一些近代的手抄卷,還有民國甚至建國後地方上翻印的印刷品,好些都有深刻的時代痕跡,這些書大多數都在二十年前遭到了毀禁,然而在這裡卻保留了下來。
周至隨便翻了幾本,發現其中不少是漢語寫成的研究彝文的著作,還並非全是彝文。
不同時期的書籍,對於彝文的稱呼都不一樣,這一點周至在之前收集資料的時候就曾經發現過。
有些書籍成彝文為「夷文」,也有稱「爨文」,「韙書」,尤其以民國資料最為雜亂,不同的作者,稱其為「倮文」,「蠻文」,「散民文」,「羅羅文」,「子君文」,「納蘇」的都有。
請教過老赤日後才知道,不同朝代的稱呼不一樣,「爨文」是宋前,「韙書」是元後,而民國那一堆亂七八糟的稱呼,其實更多是因為學者深入研究時,所在的彝族家支不一樣,因此採用了各個家支自己的稱呼。
這個體系就顯得頗為龐雜了。
除了這類印刷成書的資料,三個洞窟裡頭存放最多的就是各種手抄的經文。
經文涵蓋的內容也十分廣泛,周至不認識彝文,不知道都是什麼意思,但是不少手抄本上部份是圖案,下部分是文字,僅僅從圖案上分辨,周至都能夠看得出祭祀、占卜、律歷、歷史、文藝、醫藥、神話好幾類。
比如祭祀,上面部分畫著身著彩衣的畢摩,手裡拿著各種法器舞蹈的樣子。
比如占卜,就看得到畢摩牽著牛,或者殺雞的圖畫,畫面上都是周至看老赤日實操過的動作。
歷史往往和神話也是畫在一起的,有創世開始神樹的想像,或者從混沌到首先出現的水、星、五神人手持工具開天闢地的圖案。
其餘的也有類似的配圖,畫風簡單而粗朴,顏色只有墨水與硃砂兩色,但是意思表達得還是很到位的。
等到進到第二間,周至就知道這次一定開出大寶藏了。
這裡有許多木架,木架上放著一摞摞包裹得非常仔細的布囊。
取出一個紅布的布囊打開,周至發現裡邊是經卷,但是是用彝族特有的收藏經卷的方式收納起來的。
這類經卷的幅面都比較大,長寬差不多都有六七十厘米,二三十頁定訂成一本,紙張比較軟薄,紙質還是相當粗糙的,訂好後會用一根竹竿壓著,然後將書冊圍繞著竹竿捲成筒狀,再在外邊包裹上布料,用繩子繞著竹竿和布料綑紮起來,如此一層層摞到木架上。
有些竹竿上挑著紙片,紙片上用彝文寫著標註,應該是寫的書名,有些則直接寫在包裹經卷的布料上。
而絕大多數的經卷上都沒有標註,甚至還有不少連包裹都沒有,直接散攤開擺放在箱子裡,周至看到這樣的古籍就有些頭皮發麻,光這個整理編目的工作都不得了。
等進到最里最大的一個洞窟,這裡堆放的資料就肉眼可見的更加陳舊了,甚至還有一摞摞的生羊皮。
古代彝族處理皮張的手法也不算發達,不少皮張都有腐敗的現象,氣味就連薰香都壓不住。
這些就是神秘的羊皮書了。
彝族是我國歷史上創造了本民族文字並現今仍在使用的極少幾個少數民族之一。
古代的彝族過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牛、羊等牲畜與他們形影不離,因此當時他們文字最好的載體,自然就是寫在牛、羊皮上。
彝族對知識和經卷非常重視,這個從「洪水泛濫」之前和之後,各部畢摩和神使開始一直注重收集、編寫歷史和知識的傳說就可見一般。
其後羊皮書上記載的內容又涉及到社會生活的各方面,就這樣一代代的積累下來,逐漸留下了浩如煙海的知識寶庫。
彝人有句諺語叫做「學識是糧,命,水。」,甚至還有兩個掌管他們的神靈,分別是知識之神吐足佐和智慧之神舍蚩諦。
所以彝人其實是把知識作為神靈來崇拜。當師傅傳弟子或借書抄寫完後,要備豬、羊、雞、鴨等犧牲,請知識之神和智慧之神來驗收。
舉行儀式的時候,要用五倍子樹製成兩個杈,插在地上,上面搭一棵五倍子橫木,又在兩個杈杈的周圍插一些杈。
每一個杈分別代表一個神靈或各派的一個大畢摩。然後還要用五倍木和黃連等去皮削成屑來燒或撒,象徵用金、銀敬它們;再點些酒和夾些菜於地,吟頌「獻酒經」和「獻茶經」,將書從橫木下穿過。
經過這樣的儀式之後,經卷便有了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