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師姑!太難聽了!該打!」池薛荔氣得朝周至扔了一根柴棍:「你就說幫不幫吧!」
「好說好說。」周至伸手接住柴棍笑道:「連續紅了兩張碟子,她也應該在媒體上經常露露面了。」
「《星》你會唱不?」池薛荔將吉他遞給周至:「今天還真適合唱這歌。」
周至接過吉他來,抬頭望向天空,果真是漫天的星斗,說道:「我只會鄧麗君八二年那版的粵語部份,試試吧。」
老套的和弦配合著歌聲再次響了起來。
「閉起雙眼睛心中感覺清靜
再張開眼睛怕觀望前程
夜冷風更清這一片荒野地
沿途是岐路我方向未能明
啊不見朗月
導我迷途只有星
啊荒野路
伴我獨行是流螢
縱步獨行
沿途寂靜似只有呼吸聲
緩步前往決意走崎嶇山徑……」
一曲唱完,大家都是喝彩,作為關婷婷的粉絲,受她唱三語歌的影響,麥小苗倒是將這歌的三個版本都找來認真聽過,也能跟著哼一哼,現在自然又是她叫好得最大聲。
不過池薛荔卻將吉他又接了過去,白了周至一眼:「你這和弦都老掉牙了,對不起自己的歌聲。」
「又不是沒有基礎,就不能再練練?」
「呼……」周至想了想:「……等退休得空了,我還是準備要練一練的。」
「哈哈哈……」麥小苗笑得都靠在了周至身上:「那還不得等大半輩子。」
「肘子就是太忙了。」老赤日也笑了,彝人對音樂也是天然喜愛的:「他唱得怪好聽的。」
「赤日爺爺來一個!」池薛荔邀請道:「我給你伴奏!」
「哎喲這種洋格爺爺可玩不來。」老赤日連連擺手:「我就會些老玩意兒!」
「你就按你平時的唱嘛,不用管我這頭!」
「那我就唱了啊……」
「等等!赤日爺爺你還是唱那種一段兒一段兒曲子都差不多的,節奏也差不多的。讓我好跟一點……」
「嗯,好吧。」
很快,老畢摩低沉而悠揚的歌聲,在崖壁下響了起來。
歌聲一起,所有人都覺得,不管是《橄欖樹》還是《星》,都比不上老赤日的歌聲更加契合這裡。
周至現在對彝族古歌也不是完全陌生了,他的感受遠比其他人更加直接,因為他知道老赤日唱的是彝族史詩中最出名的那幾篇的開頭《天地祖先來歷歌》,又叫《創世歌》。
「認識相遇後,開始唱天歌;天是怎麼生,地是如何來;天從東方生,地由大地長;天上空溜溜,地上光禿禿;白雲做天衣,霧海當地服……」
創世歌是敘述宇宙萬物和人類的產生過程,一共分作好幾部分,最開始是《天歌》,然後是《地歌》,接著是《人類來歷歌》……
然後這個可以一直接續下去,從人類來歷唱到彝人六祖,然後可以唱到彝人的歷史,家支的變遷,生產生活、婚戀喪葬習俗等諸多內容,比如楊柳調,抬牛調,送婚調,送棺調等等,只看當時的情景需要,可以連唱三天三夜都唱不完的。
老畢摩將歌斷作了五言四句,一段一段,聽過兩段之後,池薛荔將吉他輕輕撥弄起來,周至也開始和以低沉的男音,音色一豐富起來後,音樂的感覺就出來了。
麥小苗靠在周至的身上,隨著節奏輕輕地搖動起來,順帶著推動著周至也搖晃起來,剩下的大家也跟著有樣學樣,很快學會了老畢摩的調子,跟著哼了起來。
天高地闊,星移斗轉,周至心裡充滿了一種神奇的感動。
因為他突然想到,這樣的情形絕不是第一次在這片崖壁下發生。
或許從百年前,數百年前,這樣的場景就開始了,送經來到這裡的畢摩們,肯定也有一些時候,一些人,坐在火塘邊,唱起遠古的歌謠。
他們在唱歌的時候,會不會也有與自己現在同樣的想法,覺得自己神追古人,甚至觸及漫天星斗與天地祖先贈與的啟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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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下非常開闊,加上朝南,崖壁擋不住陽光,很早東面就開始天光。
就算不被光線照醒,懸崖頂部平台的樹林中,各種動物的叫聲傳了出來。
「鳥兒們都醒了呢。」麥小苗打著呵欠,抬頭看著石室的頂部。
周至也睜開了眼睛,看著石穴頂部鑿出的粗劣痕跡:「聽聲音還不像鳥兒。」
麥小苗扭頭看向周至,然後就笑出了聲來:「肘子你好像土匪。」
「別笑我啊,你頭上也套著呢。」
睡袋的效果其實滿好的,但是這玩意兒護不住頭臉,雖然涼山地區氣候冬暖夏涼,但是也不包括山上。
於是周至給大家準備了棉帽來解決這個問題,可以將腦袋包住,只露出眼睛。
然後周至給自己選了一款黑色的,麥小苗真的沒有說錯,像個蒙面匪徒。
至於說兩人為何睡到了一起,是因為麥小苗一個人睡石穴還是有些害怕,另外周至也擔心她睡不習慣從石穴中滾出來掉到地上,那也有半米來高。
自己腦袋摔了就摔了,要是讓麥小苗的腦袋摔著了可不是玩的,搞不好幾十年後被網暴成民族罪人都有可能。
所以兩人就各自一個睡袋並排睡在一個石穴里,這樣的睡法其實也早就安排過,當時甚至還多了一個吉克阿紫,荒郊野地的也沒什麼忌諱講究,池薛荔一個女生跟著考古隊科研隊也沒少這樣幹過,大家都不奇怪。
「咦?那不會是飛鼠吧?」麥小苗又聽了一會兒。
「完全有可能!說不定它們正在拉第一泡早屎!」
「你說得真噁心!」麥小苗笑道,不過也拉開睡袋,第一件事兒先把那實用但有些丑的頭罩拉掉:「快看看去!」
兩人從睡袋裡鑽出來,跑到院子裡抬頭朝上看,就見到崖頂上有不少的飛鳥在盤旋喧鬧,也似乎有一些動物在崖頂樹叢下的岩壁上跳躍著,但是距離太遠,看不太清是什麼。
「沒有望遠鏡,只能用長焦了。」周至想了想說道:「等我去把大魏哥的鏡頭換到我們相機上去!」
大魏玩的膠片機,昨天的慢門拍攝已經拍完,周至就老實不客氣地徵用了他的鏡頭。
靠著三角架的穩定,周至將崖頂拉近,對著一處淺淺的石穴咔嚓咔嚓來了十幾下。
「拍到了嗎?」
「拍到了!你來看!」
現在的數位相機連外置取景框都沒有,麥小苗將眼睛湊在取景器上看周至調出來的照片:「呀!比松鼠可愛耶,還真會飛!」
鏡頭裡剛好有一隻鼯鼠從山頂的樹叢里向石穴滑翔,在空中張開四肢,四肢間的飛膜被清晰地抓拍了下來。
「它們好像真的是去排便的。」周至抬頭朝上看:「都在朝那個石穴裡邊飛!」
麥小苗卻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赤日爺爺他們去那麼高的地方取藥啊?這也太危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