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6章 有錢但是底蘊不夠的模樣
「這個臂膊是在其中一具屍體的右臂上發現的，當墓葬打開的時候，所有人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它，因為它的色彩絢爛，紋樣神秘，意蘊神奇，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看，這是剛剛出土時候的樣子。」
屍體身上的衣服雖然多，但顏色都比較樸素，只有右臂上這道織錦護膊，用非常鮮艷的白、赤、黃、綠四色，在青地上織出的漢式典型的圖案，雖然還處於包裹狀態，周至已經能夠看到雲氣紋、鳥獸紋、辟邪紋和代表日月的紅白圓形紋，方寸之間的內涵十分豐富。
「這就是護膊展開的樣子。」蔣所長切換到了另一張幻燈片。
這張照片就非常的清晰了，蔣所長介紹道：「織錦上和諧聚匯了星紋和象徵祥瑞的雲氣紋以及朱雀、仙鶴、獅虎紋，辟邪紋等祥瑞動物紋樣。面積並不大，長18.5厘米，寬12.5厘米。」
「經緯密度和花紋循環寬度有數據嗎？」楊大師問道。
「有。經密為每十厘米2200根，緯密是每十厘米240根，循環寬度在7.4厘米。」
「那這和蜀中漢代官錦的數據一樣啊，這件織錦是從我們蜀中出去的？」
「這個可能性很大，但是還需要研究。」蔣院長說道：「這道護膊的重要程度，一來是文字和圖案，二來是和《漢武射蛟圖》對應上了，能夠解決《漢武射蛟圖》最後的疑慮，現在大家都認定《漢武射蛟圖》乃是張僧繇真跡的宋代摹本了。」
「這織錦的右側保留著幅邊？」楊大師問道。
織錦的紋樣從右側開始，是一對牝牡珍禽，雄鳥站在雲紋的底部，昂首挺立。它的頭頂是漢隸「五」字，胸部左雲紋上懸掛著一個茱萸花紋。雌鳥站在雲紋上垂首面向雄鳥，其頸上方是一白色圓形紋象徵「太陰」，背上方是一個「星」字，尾部下方有一個茱萸紋。
與「星」字間隔一個茱萸花紋的是「出」字。
「東」字在兩個雲紋間隙之上。
「東」字的左下方、一個雲紋之上是一紅色圓形紋象徵「太陽」。
「太陽」左下側是一倒懸雲紋，雲紋凹進處，有一張口伸舌，昂首嗥叫的獨角瑞獸，尾部下垂，背上長有一翅膀，可能是「辟邪」。獸角上方雲紋上端是一個「方」字。
「利」字隔著一個雲端在「方」字左上。
「利」字下方雲紋的左側是一個身著豎條斑紋、豹眼圓睜的虎形動物，後右足踩在雲紋上，舉步向右行，尾部高聳，剛勁有力。其尾部右側是「中」字，左側是「國」字。
而幅邊，就是織錦邊緣沒有花紋的部分，這個護膊是將織錦裁切之後，鑲上了布邊，又在布邊上續上六條細帶製作而成的。
製作的裁縫在裁剪織錦的時候，最大程度的將織錦利用起來，哪怕是沒有圖案的幅邊都利用了起來，足見精絕國的富翁對漢地織錦的重視程度。
周至甚至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從這個富翁臨死時要帶著這個護膊下葬，足見他對護膊的重視程度，而漢錦上的漢字，搞不好對富翁來說屬於一種盲目的「文化崇拜」，他並不了解文字背後的意思，但是就是覺得戴上這種有漢字的織錦逼格極高，就好像後世不少老外喜歡在自己身上用刺青刺一些狗屁不通的漢語一樣。
至於說什麼五星出東方大利中國大敗蠻夷，五色絲線配五星這類深層次的含義，精絕人是應該搞不明白的。
「的確，這位精絕富人對這道織錦的重視程度不是一般，因為我們在墓室里還發現了這片織錦的最左部分，上面的圖案和護膊上是一體的，不過只有三個字——『討南羌』。」
「其實這道織錦的整幅應該是『五星出東方利中國討南羌』？」
「是的，這一件『討南羌』錦片，是從與『五星』錦相同的錦料上裁剪下來的一部分，我們用了你們甲骨實驗室的圖案綴合分析顯示，織文其實是連續為『五星出東方利中國討南羌』。」
「這老外可真節省啊。」楊大師笑道：「要是我的話，就肯定把幅邊給裁了，留下精華來做這件臂膊。」
「楊大師你可能也誤會這精絕老外了。」周至笑道：「漢代為皇家官府提供織錦的部門叫做『織室』，這種帶有星象文字的織錦，只有皇家史官專掌，而且王朝對曆法和天象擁有著絕對的權威、解釋權，但凡私自議論學習『天文歷算』者，都是要處以極刑的，所以，能夠使用這些星占用辭，並且敢將其作為織錦上的一句吉祥語的織造單位，只可能是出自織室，然後由皇家賞賜給精絕國的。」
「肘子說得對，這句織錦文字的產生，無疑是漢晉中央王朝為了祝祈討羌大事在政治上軍事上順利和成功，而將天象占辭與『討南羌』之宏願結合起來，以圖祥瑞的實際見證。」
「在其他的織錦上，有過類似的文字嗎？」周至對這方面倒是真沒啥研究。
「有的，而且在樓蘭和精絕發現得尤其多，比如樓蘭有『延年益壽長葆子孫』錦，『王侯合昏千秋萬歲宜子孫』錦，文字最長的是『琦瑋並出中國大昌四夷服誅南羌樂安定與天無疆』錦等。應該都是當時的漢政府賜給西域諸國的。」
「那這就是身份的象徵了？」
「要真有身份，也不至於這麼摳搜。」周至笑道：「估計還是漢皇室賞賜給精絕國王，這富人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將這片織錦搞到了手，不過在製作臂膊的時候到底還是漏了怯，無紋邊幅都捨不得裁，頗有點暴發戶有錢但是底蘊不夠的模樣。」
「哈哈哈哈……肘子這種就屬於無端猜測了。」蔣天晞雖然指責周至，但是也是忍俊不禁，他是學究，做不到周至這樣天馬行空，也暫時想不出別的可能來反駁他這個可笑的結論。
「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漢武射蛟圖》上武帝所用的臂膊要不是皮護甲的一部分，防止弓弦刮手用的，要不就是作者臆造……」周至將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圖畫之上：「難怪在中國人物畫當中見不到，原來這還是一件異域傳過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