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蒔繪漆器

  第1713章 蒔繪漆器

  告別了收錢收得膽戰心驚的老鍾,周至又回聯和鄉拉上吳仁中,帶著倆老外和大勇哥回州里,帶他們參觀自治州漆器廠。

  州漆器廠屬於集體所有制企業,現在生意也不大行,主要是靠著製作旅遊產品續命。

  漆器這玩意兒還容易讓人過敏,周至讓幾人全副武裝從頭到尾都藏得妥妥帖帖,甚至連護目鏡都戴上了。

  其實周至也是想要實驗一下一個說法是不是真的,傳說漆瘡也就是大漆過敏,是通過目光傳播的,只要你看大漆一眼,該過敏的就一樣要過敏。

  但是周至不存在這個問題,畫工們也不存在這問題,指導大漆工藝改進的倒是,彝族人著名的藝術家列索阿格也沒有這個問題。

  列索阿格當真是青年畫家,年紀連三十五歲都不到,長發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戴著個本色牛皮邊的草帽,一件寬鬆的格子襯衫,襯衫下擺塞進牛仔褲里,身上全是釉彩點子,看上去不像一個彝族人,倒是蠻像一個印第安人。

  想到這裡周至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彝族人和印第安人的樣子還真有一點相似。

  「肘子!」列索阿格熱情地和周至握手:「謝謝你送來的資料!可讓我們開了眼了!」

  周至在歲華軒的藝術品畫冊非常多,從島國帶回來的畫冊里,有許多和風漆器的圖片。

  和風漆器說白了其實就兩大法門,一是螺鈿,另一個是蒔繪。

  都是中國老祖宗玩剩下的玩意兒。

  螺鈿是鑲嵌,國博和故宮裡無數精美的製品可供參照。

  而蒔繪工藝,則源於中國的「描金」。

  明代的黃成曾在《髹飾錄》中記載道:「描金,一名泥金畫漆,即純金花文也。朱地、黑質共宜焉。其文以山水、翎毛、花果、人物故事等;而細鉤為陽,疏理為陰,或黑里,或彩金像。」

  而真實歷史上,這一工藝遠遠要比黃成載入的時間要早,最早甚至可以追述到中國戰國時代。

  中國的描金工藝是將打磨完的素胎塗漆,再髹塗紅漆或黑漆,這層漆叫「上塗」。待到「上塗」乾燥,打磨平滑後,推光達到光亮後,用透明漆調彩,薄描花紋在漆器面上,然後放入溫室。

  待漆畫將要乾燥時,用絲棉球蘸著最細的金粉或銀粉,刷在花紋上,花紋就變成漂亮的金銀色。

  之後再在表面上施加一層透明漆,重新推廣,金銀花紋就被表面的清漆保護了起來,再也不會脫落了。

  描金技藝到底是如何從中國傳到島國的,尚不可考,但能夠知道的是,蒔繪一詞在日本平安時代就已出現,至今也有上千年歷史。

  這一千多年之間,蒔繪在島國的土地上得到了獨特的滋養,日本的匠人運用這種技法,將自己對於美的認識留在了各種漆器之上,造就了屬於島國自身的藝術品。其技法進一步發展,分出了平蒔繪、研出蒔繪、高蒔繪三種。

  平蒔繪就是傳統的中國描金工藝,不同的是島國人施加的最後保護層很薄,薄到無法堆平底胎和花紋部分的高度差,故而平蒔繪的特點是花紋部分通常會略高於周圍,如同清三代琺瑯彩瓷和粉彩瓷器那樣,呈現出一點淺浮雕的視覺效果。

  研出蒔繪的前期工藝和平蒔繪基本一樣。先用漆畫花紋,在漆未乾之時撒上蒔繪粉,這使得畫粉不再局限於金銀兩色,更多了其餘色彩,組成更加豐富的畫面。

  之後會再上一層漆,直接將畫面給完全覆蓋住。

  等漆幹了硬化以後,再用細膩的打磨手法將蒔繪部分打磨出來。這樣製作出來的蒔繪器物表面平滑,花紋會顯得若隱若現,別具有朦朧之美。

  高蒔繪則類似於國內的「堆漆」,在器物表面利用漆條堆砌出隆起的漆面,並在其上進行蒔繪描繪。作品與前兩者的最大區別就是富有立體感和力度,也是從平面二維走向立體三維的創作突破。

  其後隨著漆繪圖案的日趨精巧華麗,在「高蒔繪」的基礎上還發展了一種「肉合蒔繪」的技法,它使隆起的漆面形成緩坡,多用來表現山嶽與雲彩,使會面的表現更加生動,更逼真。

  江戶時代是蒔繪最輝煌的時期,大量優秀作品湧現而出,極盡奢華之能事,其中以本阿彌光悅達到了藝術的巔峰,就相當於中國書法里的王羲之。

  他的蒔繪除了金銀,還多採用鉛、錫、青貝等材料,能夠運用古典的題材,加上嶄新的意匠,選材大膽豐富。

  手法也多了許多新穎嘗試、創造出許多獨特的效果,整體大方又極富裝飾性。

  最終創造出了以他名字命名而成的「光悅蒔繪」風格。

  在整個過程里,島國蒔繪也創造出了許多器型、紋樣、工藝手法上的傳承,形成了一個大的體系。

  不過就好像老時節里玩「軟片兒」看不上玩「硬片兒」的古玩人一樣,畫家研究工匠的技藝,那就是降維打擊。

  列索阿格本身就是油畫家,漆畫家,自治州火車站上的大型瓷磚壁畫《涼山情》,就具備很濃厚的漆畫風格。

  因此他很快就模仿出了具備濃厚和風的漆器,並且還設計出了既傳統又創新的圖案,深得「光悅蒔繪」的其中三味。

  此外還設計了一款木碗,木碗上由幾道漂亮的弧線分割成幾個空間,每個空間內填入一種顏色,用金邊分隔,再加清漆推光,用傳統手法和技藝表現出現代風格,這已經屬於青出於藍了。

  「不愧是青年藝術家,這些線條太優美了。」周至忍不住讚嘆道。

  松井造和金淳一也是連連點頭,藝術品到了一定的層次後,各國各民族的審美都是相通的,就算大家不是藝術家,也都看得出好壞來。

  卻不料列索阿格露出了慚愧的神色:「這都是漆器廠的大姐們畫的,這個熟練程度,我都做不到。」

  「是嗎?」

  「我們到車間看看就知道了。」

  來到繪漆車間,女工們正在用手中的筆飛快地勾繪漆碗上的線條,其熟練程度令松井造和金淳一內心震撼不已。

  她們正在製作剛剛看到那套漂亮漆器的半成品,優美的線條被女工們憑藉著高超甚至可以說幾乎出自本能的動作,用細毛筆沾著色漆在器物上飛快地勾勒成型。

  這樣堪比機器印花還要精準奔放的純手工技藝,看得眾人目不瞬睫,撟舌難下。

  「這還不是她們最熟練的。」列索阿格說道:「她們最熟練的是創作民族漆器,要不我讓她們給大家展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