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老王不禁給周至逗樂了。
「要不就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嗯,王建會不會也是一個穿越者……」乾爹在一邊吐槽
「什麼是穿越者?」辜振鐸愣了一下。
「肘子編故事編得走火入魔了。」乾爹笑道:「他總是喜歡幻想一些歷史人物,是從現代社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過去,然後雖然極力掩飾,卻依舊能夠發現一些現代人的『特徵』。」
「比如呢?」
「比如曹操,歷史記載他少年時期的那些離經叛道;以及他的愛情觀,要求妻妾學習技能自食其力,等他死後也有生存能力;還有少年時喜歡背斜肩小皮挎包……」
「還有嗎?」
「嗯……還有就是王莽,可能是個計劃經濟學家,對了,這次帶來的文物里,就有新朝衝壓的『大泉五十』,這是華夏文明里沒有出現過的鑄幣方式……」
「呵呵呵,你這孩子,革囊是《史記·殷本紀》里就提到過的東西,至於說衝壓,雖然沒有,但是冷鍛卻是早就成熟的工藝。」
「而且新朝時期,早就通過絲綢之路與西方聯繫緊密,漢代許多陵墓里也出土了古羅馬衝壓貨幣,中國人這麼聰明難道看不會嗎?」
辜幼文笑道:「說到底手工衝壓只適合加工金銀,青銅材質太硬,加工成本太高,而金銀在中國古代大規模流通,還是明代以後的事情了,因此衝壓造幣技術在國中無用武之地,新朝也只是簡單嘗試了一下,便將之淘汰而已。」
「真要去研究技術背景,成因,又是一篇大文章,哪裡是一句穿越者就能夠糊弄的。」
「師祖祖,文章也有好多種,這文學加工跟論文考證,本身就是兩條不一樣的路子。」周至覺得好笑:「乾爹特意在大家討論學術的時候故意提出這茬,目的就是彰顯我這個思路的不合理性,進而推導出我整個人的莫名其妙,以此一端,攻我其餘,腐朽文人上千年來的老套路了。」
「哈哈哈哈……」辜幼文撫掌大笑:「達文不錯,書果然讀得透透的!」
這回就連乾爹都忍不住了:「師公,是不是太偏心了啊?」
……
……
中室其實就是未來的展廳,現在的儲藏室,這裡就是最好的保護地,因此好多重要文物就存放在這裡。
那枚能夠證明王建身份,打破傳統,讓周至再次認為王建穿越者身份的「兔首龍身印璽」,就擺放在玻璃柜子里。
就生肖來論,龍屬土,兔屬木,兩者是犯沖的,一般不會出現在同一雕刻題材上。
不過周至算是早就看出來了,王建就是個「土賊」,年輕時就是個無賴之徒,以殺牛、偷驢、販鹽為業,鄉人稱之為賊王八。
最搞笑是王建稱帝之後,一次和從事馮涓聊到過往,直接將衣服褪下來露出後背,生氣地說道:「外間都說我當年是刑徒,挨過官府杖責,你看看我的後背!這是挨過杖責的後背嗎?!挨過杖責的後背,還能這麼完好,毫無傷痕嗎?」
馮涓也是個妙人,一點面子都不給王建,驚呼道:「哎喲陛下,你當時用的什麼好藥,能夠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來?!」
所以說得好聽是前蜀這個短命王朝的開國皇帝,說得難聽就是個割據地方的軍閥土包子,干點啥出格的事情都不稀奇。
除此之外的重要文物還有一個當時被盜墓賊遺忘的銀缽,裡面收藏著一條雕飾華美的玉大帶。
關於這條大帶,上面的銘文還記錄這一個故事,那就是王建的皇宮一夜著火,燒著了樓宇,當時諸多衛士想要撲救,都被王建制止要他們安分。
等到天明,大火停歇,無數珍玩毀於一旦,獨有一塊玉石得以倖免。
王建認為這是天意,於是將之雕琢成一條大帶,時時佩戴,事後還將之帶到了墓中。
對於普通的觀眾來說,印璽和玉帶本身就是無價之寶。但是對於在此的學人來講,這些文字信息與圖案信息,是比載體本身更加重要的無價之寶。
同為無價之寶的,還有王建的哀冊,哀冊是雕刻在五十一塊玉簡之上,介紹王建生平和臣下子孫哀毀的馬屁文章。
文章本身寫得一般,但是對於王建生平的介紹卻是很重要的信息,可以和歷史書互為表里。
書法也是不錯,魏碑字體,周至發現哀冊已經被拓印過,心裡想著回去給四表舅帶的禮物算是有了。
除了這些之外,最重要的文物,就是環繞棺床的二十四伎樂石刻了。
辜幼文給周至介紹:「蜀都自秦、漢以來,樂舞之風就十分盛行,至唐代時音樂舞蹈發展到了高峰。」
「《齊東野語》稱:蜀優尤能涉獵古今,援引經史。而《唐戲弄》一書,認為唐五代之時,『蜀戲冠天下』,並指出『天下所無,蜀中有,天下所有,蜀中精』。」
周至一一察看著浮雕,發現手持樂器的有二十二人,舞蹈的有兩人,全是女性。
樂器當中,能夠辨識出的弦樂有琵琶、豎箜篌、箏三種;
管樂中除了笛、笙、簫以外,還有三種不認識;
打擊樂有板和鼓,但是板是什麼板,鼓是什麼鼓,就說不出來了。
另外還有一種稀奇古怪的樂器,就更是叫不出名兒來。
「怎麼樣?肘子,有何收穫?」老王問道。
「這是一支演奏胡樂的樂隊,無論是樂器還是服飾,都有西域的風格,那些鼓都不是中原樣式,還有除了笛、笙、簫、箏,別的樂器也不是中原樂器。」
「弦樂里這個像豎琴一樣的東西應該是箜篌,別的我就認不出來了。」
「還有呢?」
「還有就是既然出現在王建的棺床上,這是一支宮廷樂隊無疑。」
「這些人的裝束、配器、所在地點都是統一的,說明這應該是一個大樂團,但是樂器里有很多合奏的話,音域和音色會相互衝突,所以她們的演奏應該是一部『組曲』,也就是說不應當是所有樂器一次性全上,而是分層次,分章節,分樂器,甚至有可能分情節進行的。」
「還有嗎?」
「嗯……沒了。」
「大致不差的。」老王對周至還算滿意:「能夠看出這麼多東西,也算是不錯了。」
「西域樂團的推斷是對的,但是衣著樂器是西域的,人卻不一定,從人種學的特徵來判斷,樂團的樂伎和舞姬,都是漢人。」
「這就是當時『胡風東漸』的很好的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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