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靠運氣發家致富,感謝政策好這點是大實話。現實是我們這些民企,比起國企來說,體量小,風險大,融資難,做一家民企,對於我來說,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傢伙還說來勁了,方蟄聽著有點懵圈,這什麼場合,是你可以倒苦水的地方麼?
但是方蟄沒有攔著他,因為他說的也是實話,問題是民企是國民經濟的補充這個定義,是不是沒有理解透徹呢?政府扶持國企力度更大,這不是理所應當的麼?銀行不願意借錢給民企,也不是怕擔風險麼?你都說明白了,還叫什麼苦?
看見方蟄一副聆聽的樣子,這傢伙越發的興起,大聲道:「當著各位領導的面,今天我提個要求,今後銀行系統是不是對民企的貸款政策松一點,地方各部門的領導對民企,是不是少一點攤派?還有用水用電,用地這些,是不是也寬容一點?」
這哥們幹啥的?膽子很肥啊。方蟄真不認識他,也不打算認識他。
「你這個小孫,嘴巴很刁鑽嘛。庭芝同志有什麼看法,民企的困難,能解決的還是要解決的嘛。」喬SJ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回應一句。
這時候方蟄突然明白了一點什麼,眼神看像面色陰沉的孟庭芝,果斷的舉手道:「我有兩句話要說。」眾人眼神一下就會聚過來了。
方蟄沖這位孫老闆笑道:「剛才孫先生的話,我倒是頗有感觸。我做的行業跟孫先生不一樣,倒是想問問,孫先生做哪一行的?」
方蟄突然的打岔,讓氣氛的味道發生了變化。
孫老闆看了一眼方蟄,眼神里多少有點不屑道:「我是做汽車配件的,當初白手起家,做到現在企業年產值過億,這其中經歷的難處,誰能體會?去年企業要擴建,我申請了一塊地,半年了都沒批下來。今天借這個機會,我向各位領導……。」
方蟄果斷的開口打斷他:「孫先生別著急訴苦,我就是想問一句,沒有江城汽車集團給你的訂單,你的企業能做到今天這個規模麼?」
這一下孫老闆表情僵住了,肥頭大耳的臉上,開始發紅冒油。
「哦,我是比不了方老闆,……。」方蟄直接開口打斷他:「你當然跟我沒法比,你那點家當在我看來,不值一哂。我的企業,從來沒有主動向政府提要求,這點你可以去松江打聽打聽,遠大集團董事長方蟄,什麼時候在政府召開的企業家會議上提這個那個的要求了?」
「你……。」孫老闆臉後白了,方蟄輕蔑的一笑道:「你什麼?沒有現在的好政策,你有機會坐在這裡大放厥詞?沒有江城汽車集團,你有機會把企業做成今天的規模?人要知道感恩,一個沒有感恩之心的人,或許能有點成就,但不會長久。」
「呵呵,方總真是我輩楷模,能說說方總旗下的企業,能有多大的規模麼?」
孫老闆氣急敗壞的反擊來了,方蟄正準備迎頭痛擊的時候,注意到孟庭芝已經把身子往後轉了,似乎在跟身後的人說話,實際上肩膀在微微的顫抖。
「好了,你這個小孫,話怎麼那麼多呢?」喬SJ開口打斷了孫老闆的話,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再看方蟄時,眼神也不那麼和善了。
「庭芝同志,你看是不是進入下一個環節,讓企業家自由交流?」喬SJ依舊在把我節奏,可惜現在節奏已經亂了。至少孟庭芝並不在意他的繼續擺弄了。最關鍵的節點,被方蟄一巴掌給扇飛了。
座談會有點草草了事的意思,隨後的過程孟庭芝臉上一直帶著喜悅的微笑。
結束後本有一場宴會,最後喬SJ以有事為由頭先行離開,一群其他領導也都各自散去,只剩下一個孟庭芝在主持宴會。本來打算先行開溜的方蟄,也只能一直留到最後。席間所有人都跟在松江開會的情況類似,都跟方蟄保持距離。
對此方蟄頗為無語,為啥自己總是能搞出這種事情呢?或者說攤上這種事情吧。當年當眾搞餘量,那是為了自保,現在則是站隊。方蟄可以裝啞巴,但是他敢保證,隨後孟庭芝能念這個事情念一輩子,什麼「小方在那個時候居然一言不發,讓我一個人難堪。」
之類的話肯定是會念叨的,這是方蟄不得不站出來說話的原因。
沒有多少熱烈氣氛的宴會散席後,方蟄跟著去了孟庭芝的房間。進門的瞬間,孟庭芝臉上就收起了笑容:「看見了吧?這就是我的現狀。一個給汽車集團做配套的企業老闆,竟然在今天這種會議上向我發難。不就是我沒有批那塊地麼?你去了解一下,那塊地在哪?他要是選擇開發區內任何一塊地,我都不會卡著他。人家直接要市中心的地蓋辦公樓,你說能批麼?簡直荒唐,不就是靠著有人撐腰麼?」
這個人是誰,孟庭芝不說,方蟄也是知道的。
雲珏隨後笑道:「行了,消消氣,搞笑的是那個傢伙居然想跟方蟄叫板。」
「噗嗤!」孟庭芝忍不住笑出來了,掩著嘴好一陣才恢復,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扶手上,心情愉快的說話:「你們是沒看見那個老同志的表情,要不是他及時打斷,今天能讓姓孫的知道什麼叫有錢人。不自量力。」
方蟄的表現孟庭芝不能再滿意了,這也讓方蟄明白了,之前兩人在紙上交流的時候,雲珏寫的那些話。嘖嘖嘖,還真是啊。
「那位不是快退了麼?」方蟄好奇的問一句,孟庭芝點點頭:「快了,運作的好,兩會的時候到省人1大或者政1協過度兩年。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他,那塊地我要是批了,以後出點什麼事情,我肯定被連累。人老了,為子女操心咯。」
這話已經不能說的再明白了,方蟄看看時間:「要不阿姨休息一會,我先回去了。」
孟庭芝一揮手:「去吧,雲珏送他。」方蟄起身告辭,雲珏送著上了車。沒有叫司機,雲珏親自開車那種,兩人有話要說。
「有的人把權利抓的很死,大橋的事情,之前不看好,之後要伸手。江城市公務員多年沒有漲工資,獎金更不要提了。不是說汽車集團做的不好,而是你都上市了,怎麼還要在財政上大力補貼呢?你看現在的那個產品,巴掌大的微型車。」
「這種程度的爭執很正常吧?不過那個孫老闆確實太過分了,得收拾收拾才行。」
方蟄的意思,喬的舉動可以理解,畢竟大權獨攬這麼多年,做出的成績也不差,突然看到一個大橋的項目,這也是過去多年他孜孜以求的項目,動心是很正常的。
一個方蟄看不到的房間裡,喬正在黑著一張臉訓斥面前的人:「怎麼回事?誰讓小孫在會上胡說八道的?誰給他的膽子?汽車集團的訂單還不夠他賺的麼?怎麼又跑到地產上去了?」面前這位陪著笑容道:「那塊地我是想和老孫合作,開發一個商城。」
「那就讓開發商去要地,別打著發展實業的旗號去說。孟庭芝就級別而言,跟我是一樣的。心裡一點數都沒有麼?他連別人是幹啥的都搞不清楚,那個小方總,身家百億,不論是松江市還是特區市,領導都很重視他。小孫跟他比,算什麼東西?還好我開口打斷了他,不然就等著他出醜吧。」
半個小時候,孫老闆從一個屋子裡出來,一邊走一邊擦汗。春寒料峭的,還這不容易。
方蟄這邊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帶著雲珏去了江邊,站在堤壩上,看著滾滾江流東去,江風吹在臉上時,不禁笑道:「吹面不寒楊柳風。」
「北方人覺得這地方是真的冷,往骨頭裡鑽的那種冷。」雲珏提了一下衣領,遊興卻不減,沿著堤壩往前走,邊走邊說話:「看那個輪渡,從江面看,這裡的寬度不是最窄的。但是江流到這裡變得緩和了許多,即便如此,你看輪渡從出發到靠岸,上下距離也在幾百米。」
「走吧,別在這吹風了,江城太小了,沒什麼好玩的。」
方蟄拉著雲珏的手往回走,下了堤壩上了車,雲珏很誠懇的看著方蟄說話:「謝謝。」
方蟄笑了笑,沒有往心裡去,而是提醒一句:「債券的事情你抓緊一點,不求多高的利率,但求成功。這裡頭蘊含的東西很多,你可以慢慢的體會,但是動作一定要快。」
「快?為什麼?」雲珏不免好奇的問一句,方蟄笑道:「金融資本追求利益的同時,還追求低風險。江城市的地方債券,有政1府的財政做擔保,風險無疑是非常低的,僅次於國債。但是利息卻比國債要高很多,你覺得別人不會動心麼?有能力運作這項目的,不止我們一家。別的不說,單單第一的名號,就值得別人下大代價。」
「你的意思,國內金融市場的開放會提速?」
「等二十年後你再看,全國各地為了發展找信託基金髮行地方債的現象會非常的普遍。」
「確實是這樣,兩稅之後,地方的財政收入大不如前了,沒錢就談不上發展經濟。」
「資本是逐利的,沒好處的事情資本家是不回去做的。」
「你不就是個資本家麼?」
兩人的笑聲在車裡迴蕩,開車的雲珏因為心情好,嘴角翹起,眉毛彎彎。
這次相處的非常愉快,尤其是方蟄旗幟鮮明的支持了孟庭芝,這讓雲珏心頭壓著的一片雲彩徹底的散掉了。她很清楚,方蟄很討厭這一類的站隊選擇啊鬥爭之類的事情。
其實她想多了,方蟄又不是神仙,也要吃五穀雜糧的。人在世上怎麼可能一直很站中間的位置呢?方蟄這傢伙其實是這麼一個性格,那就是幫親不幫理。誰跟我關係好,我就站誰。
這個年開始方蟄過的很充實,接下來過的就很悠閒了,真的是要休息幾天了。
這不,第二天一早,雲珏直接就過來了,陪著方蟄一起陪外婆。兩人給老人照顧的好好的,又是擦又是洗的。弄好了,外婆發呆,方蟄陪著她發呆,雲珏陪著方蟄發呆。發呆了一陣子後,兩人一個微笑相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連著過了三天,方蟄終於要走了,雲珏那邊開車來接,兩人一起去松江。
孟庭芝要派車,最終還是方蟄跟攔下了,讓於芬派的車,還沒出發呢,林朵朵一個電話過來,要求蹭車。最終三人一起去的松江,路上林朵朵那個抱怨啊。
「我覺得已經失去了你這個哥哥了,還不如段落梅呢。對了,段落梅呢?」
方蟄聽到林朵朵的抱怨,笑著解釋一句:「家裡的保姆還沒來上班,她留下照顧外婆。」
「真是會獻殷勤,長時間在國外,輪的到她來照顧麼?哼哼。」總之就是不滿就對了。
「你不會也想出國留學吧?」方蟄覺得她話裡有話,林朵朵搖搖頭:「我出國幹啥?去做低等人啊?我就在國內混好的很,沒必要出國去受罪,我又沒有遠大的理想。」
方蟄回憶了一下,林朵朵還真是個不肯離開舒適區的性格,上輩子她大學都是在江城讀的師範,畢業了在江城教書。這一輩子是受到了方蟄的影響,所以才去了松江讀書上大學。
「你畢業了想幹啥?現在就要有個大致的目標,並且朝這個方向努力了。」方蟄覺得有必要把這個妹妹的人生道路引領一下。
「我?有你這個大富翁哥哥,我想混吃等死啊。要不哥你給我安排個活吧,工資不要太高,活不要太多,反正住在你那,包吃包住,我花錢又少。對了,我想要台電腦,宿舍里一個同學買了電腦,整天炫耀,氣死我了。」
你看,她在意的這些雞皮蒜毛的事情,但就是讓方蟄覺得親切。
「行啊,新出的筆記本,我給你拿一台。」方蟄答應的很乾脆,林朵朵笑道:「不要筆記本,那東西不好用,我可打聽過了,要玩遊戲,還得是台式機。筆記本就是用來顯擺的。」
「你不是看不慣同學顯擺麼?這樣,筆記本給你拿一台,台式機也給你拿一台。」
「那行吧,台式機放家裡,這個學期我不住校了,申請走讀。」
這個妹妹真是一點都不見外,真的拿方蟄當親哥哥,吃的用的穿的,讀書的學費和平時的零花錢,都是方蟄這邊出。方蟄等於幫方越這個後爹養女兒。
上輩子林朵朵讀師範,很大的程度上就是因為多了個弟弟,這讓她的經濟出現了滑坡。
這輩子林朵朵真是爽翻了,一個班那麼多學生,拿手機的可謂鳳毛麟角。
「對了,談男朋友沒有?」方蟄關心了一句,林朵朵回頭看一眼靠著方蟄睡著的雲珏,低聲道:「沒呢,一個比一個幼稚,在我面前搞的那些動作,就像驕傲的小公雞。簡直了。」
「感情的事情我就不說什麼了,總之一個原則,自尊自愛。」方蟄直接說總結了。
雲珏睜開眼睛看方蟄一眼,笑著對林朵朵道:「朵朵,你哥大學四年,跟和尚一樣。學校里的女生,在他看來跟洪水猛獸一樣。」
方蟄淡淡道:「不要污衊,我可沒這麼看那些同學。主要是大學畢業了,大家各奔東西,畢業了就分手,對雙方都不好。如果大學期間再親密一點,畢業了還不能照顧另外一方,跟著人家回家去就業,那就是抱著饞別人身子的目的去談戀愛。」
一番話說完了,林朵朵直接鼓掌:「說的對,我大學期間就不談戀愛了,等畢業了再說。」
雲珏翻了翻白眼,沒有再說啥。方蟄笑著打趣道:「你翻白眼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說,嗯嗯,你不是個隨便的人,至少在大學的時候是這樣。」
方蟄聽了覺得話裡有話,立刻想到一句台詞,並且說了出來:「你的意思,我隨便起來不是人對吧?」「噗哈哈哈哈!」前面的林朵朵一陣爆笑。
氣氛變得歡快了起來,就連開車的司機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長時間開車很辛苦,方蟄在半道上休息的時候,主動接替司機開車。雲珏和林朵朵在後排靠在一起,一直在竊竊私語的說小話,兩人以前並不是很熟悉,這一段時間也就是兩個小時下來,變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真別說雲珏這個人啊,真要跟想誰搞好關係,吳明珠和邱小優這兩個大敵,她都能相處的非常好。林朵朵這就是個小菜了。
車到松江,直接去了方蟄的住所,簡單的下點麵條對付了午飯。司機這邊要趕回去,方蟄塞條煙過去,都是年前別人送的,丟在家裡沒來得及處理。一個人開車是很辛苦的。
林朵朵在客廳里轉了一圈道:「天啊,你這禮品都堆了半個客廳了,都是誰送的?」
方蟄道:「我真不知道,都是別人送到公司,然後對門的方麗姝給帶回來的。」
說著話方蟄還瞟了一眼雲珏,發現她在洗手間裡,心情頓時沒那麼緊張了。
雲珏的電話響了,一邊擦手一邊出來接聽,這年月可沒那麼多的垃圾電話,知道號碼的人都是真的有事情才會打電話。接聽之後雲珏嗯嗯兩聲:「行,我晚上過去。」
放下電話,雲珏從方蟄苦笑道:「阿姨,非要我過去住,說什麼老雲的面子要看。」
方蟄沒聽出意思來,雲珏也沒進一步解釋,等過了一會,方蟄才明白過來,老雲這是讓自己也過去,閨女不明不白的,是不是給個交代啊?又不好親自說,只好讓阿姨打電話。
「朵朵,晚上你自己吃吧,我陪雲珏去一趟。」方蟄招呼一聲,雲珏開口道:「你不用去了,我一個人去就行,我把行李帶上,搬過去住兩天。」
呃,方蟄無言以對,雲珏笑著解釋:「你也別為難了,過了年有你忙的,我也得去港城了。爭取十五之前把團隊組建好,集體去江城談判。這是第一次,必須要做的漂亮一點。」
這意思,老娘沒心思陪你花前月下了,你去找別的女人吧。方蟄聽出來了,卻沒法回答。
人渣的造型已經確定了,怎麼換姿勢都還是渣男一個。
休息了半個小時,雲珏拖著行李出門,方蟄送到路邊,雲珏接了個電話,沒一會一輛奧迪車開過來,雲珏上車後沖方蟄招手道:「不管怎麼說,江城的事情真的多謝你的包容。」
不等方蟄說話呢,車就竄出去了。站在原地的方蟄表情複雜,心頭一陣悵然。
回到家裡的方蟄看見方麗姝在拖地板,林朵朵拿著一個蘋果在啃,看見方蟄遞過來:「吃麼?」方蟄搖搖頭,對方麗姝道:「這些禮品你處理一下,菸酒可以留下,別的你拿走。」
「別啊,幾家銀行送的東西都不便宜,我怎麼好拿的。」
林朵朵接過方蟄的話:「我看了一下,菸酒不少,還有襯衣化妝品之類的。也不知道誰還送一條火腿,這東西誰會弄啊?」
方麗姝笑道:「想吃啊?我給你弄,晚上就吃。」
作為方蟄在松江唯一的親人,林朵朵真是如魚得水,混的很開。她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自己這個哥哥是個啥貨色,心裡一清二楚,但就是能做到裝聾作啞。或者說,她心安理得,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就是了。
方蟄去看看禮品堆,菸酒火腿,還有各種腊味,再仔細一看,還有進口奶粉。
「嘖嘖,要說有錢還是銀行啊,我這裡的禮品,都是幾個銀行送的?」
方麗姝停下手裡的活,方蟄接過拖把去洗,方麗姝跟在走過來解釋:「主要是發展銀行那邊送的猛,大概意思,今年存款任務指望你了,貸款也指望你。」
方蟄聽著都牙疼:「你們說這些銀行,我又不缺流動資金,我把錢存銀行,又貸出來?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