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靠近箭靶之時,霍禹單手控制韁繩,另一隻手從馬鞍一側的箭袋中取出箭,隨即,他鬆開那控韁的手,正要射箭,突然身子一晃,眼看著要摔下來,他又趕緊握住韁繩,這才穩住身形。
但就那麼一晃,已經足以讓先生嚇出一身冷汗,當即便高聲命令霍禹停下。
「跑馬射箭,霍禹,你可知方才你掉下馬來,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喪命!」先生高聲怒罵,在這已經將入冬的涼爽天氣里,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你霍家世代都是沙場英雄,你是霍家人,就在技藝未成之前,好生把你自己護著,少自以為是。戰場之上,不會要跛腳斷手的將士!」
霍禹和顧霜筠,其實也被那一晃嚇住了。霍禹這個當事人更是深知,若是再慢一瞬,他便已經因重心不穩摔下馬來。
「先生教訓的是。」霍禹乖乖認錯。
先生轉向顧霜筠,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再看回霍禹。
「下學之後,罰你們兩個留下打掃練武場。」
「是。」兩人異口同聲答應。
先生又看了眼兩人,轉身去教導別的孩子。
「給你箭,我看一下你練的結果。」霍禹遞給顧霜筠的箭也是特製的,箭身短一些,且箭頭是蠟制而非鐵器,是特意為孩子們製作用於練習的,防止他們在練習過程中誤傷自己或他人。
顧霜筠有些沉重地接過箭。
「先近一點射。」霍禹將她拉至距離箭靶只有三步開外的距離。
這麼近,肯定能中靶心。
顧霜筠心裡穩了,按照他的指示拉弓、瞄準、鬆手,箭矢飛出,卻是掉在了箭靶前。
顧霜筠的臉有點黑。
「第一次是這樣,咱們再試,這一次,你這樣……」
霍禹手把手,帶著她將弓拉滿,讓她自己找准方向,再鬆手,箭貼著箭靶邊緣飛出。
「我瞄準了的。」顧霜筠著急辯白,「從這裡,到這裡,看過去箭尖對準的就是靶心,它應該會射中。」
「不能正對著靶心,要稍微偏一點。」霍禹又都給她一支箭,這一次,在她身後,他不止助她拉滿弓,還將弓箭喬准到合適的位置,讓她認清楚這個位置,再鬆手,正中靶心。
「這是怎麼回事?」顧霜筠不解。
「我爹告訴我,射出去的箭本身是像魚一樣遊動向前,就會有一點偏。若是有風,就更偏一點,所以在瞄準的時候,就要把這些都考慮到,直直對準靶心的,結果都射不中靶心。」
顧霜筠皺眉,這段話她拆開來都聽懂,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她只關注一件事。
「我要怎麼樣才能射中靶心?要往哪邊偏?要偏多少?」
「不同的情況就需要不同的應對,你多練習就能找到射箭的感覺,自然而然就知道怎麼做了。」霍禹搬出爹教導自己的說法,「你現在力道太小,連弓也不能完全拉開,練射箭還早了些,你得先練習拉弓,至少要練到能輕鬆拉滿才行。」
想想自己那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第一支箭,顧霜筠深知他說得對,她首要做的,是拉弓,拉滿弓。
就在顧霜筠奮力練習之際,練武場邊上來了一群小姑娘,為首的正是許玉顏。
她本準備好好表現一下作為姐姐的懂事知禮,結果在樂房等顧霜筠沒等到,等來了死對頭的嘲諷,笑話她家的姑娘粗野,和男孩子混在一起舞刀弄槍,話里話外,嘲笑她的端莊優雅都是作假。
許玉顏畢竟年紀還小,做不到趙氏吩咐的那般忍耐,被說得火大,當即便衝去練武場。跟在她後面的那些,則是為了看好戲。
急匆匆向前的身子險險剎住腳,許玉顏提醒自己記得母親的吩咐,但那笑容,她是怎麼也裝不出來。
「霜筠妹妹,我在樂房等你,你怎到練武場來了?」
這意思,好像我放她鴿子似的。
顧霜筠不屑許玉顏的虛偽,當即反駁,「我與姐姐沒約在樂房,姐姐為何在樂房等我?我在府里,一舉一動皆要聽舅母的吩咐,到了學堂,姐姐也要我對你言聽計從嗎?我又不是牽線木偶。」
「你在府里幾時聽我娘的吩咐了?」許玉顏氣她顛倒黑白,壓不住積壓許久的怨怒,「你自己不知羞,和這種骯髒出身的人往來,我娘好心勸你,你還是同他往來,還同我娘鬧,府里都被你搞得烏煙瘴氣。」
「好一個出身骯髒,鎮國大將軍的兒子在你口中是這麼個模樣,像我這種小官家的女兒,難怪國公夫人和許大姑娘處處瞧我不順眼。既然瞧我不順眼,又何必三番五次到顧家,鬧得我爹將我送到你家呢?」顧霜筠冷笑,凌厲的雙眼盯著許玉顏,「我身上,究竟有什麼讓你們這麼堅持不懈,無論我做多過分,你們都要把握困在國公府里?」
許玉顏出生以來就是天之嬌女,在趙氏教導下,她堪稱世家貴女的典範,一舉一動沒人挑的出一個錯來。但遇上顧霜筠這種不管不顧的,她就沒轍了,只一個勁重複「我娘明明是為你好」「你不知羞」等等對顧霜筠無傷的語句。
「是不是為我好,國公夫人心裡明鏡似的,你與其在這裡空口無憑地重複,不如回去問問國公夫人,她把我接到國公府有什麼目的。」
「我這就回去問,你等著!」許玉顏小臉通紅,是羞更是氣,當下就去命車夫送自己回府。
「顧霜筠。」
旁邊傳來喊聲,顧霜筠迴轉身,看見霍禹同情地看著自己。
「你不喜歡在定國公府,就到我家裡來,我家裡我最大。」頓了一下又補充,「我爹沒回來的時候我最大。」
顧霜筠噗嗤笑出來,「顧家在京城也有宅子,我離開定國公府,無論如何也沒理由去你振國將軍府上呀。」
「那你做我的童養媳,這樣就可以到我家來。」
「羞羞羞,霍禹喜歡顧霜筠,霍禹想討顧霜筠做媳婦。」圍觀的孩童中,一個頑皮的突然大聲嬉笑。
連鎖反應似的,其他孩童也跟著嬉笑著鬧起來,霍禹撲過去阻止,阻了這個沒阻了那個,居然成了一場你們跑我追的遊戲,一個個孩子的哈哈笑聲震天響。
直到先生過來阻止,讓他們各自去練習,孩子們才散開,不過有幾個頑皮的,依舊對霍禹和顧霜筠吐舌頭做鬼臉之後才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