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掌柜等人走後,顧霜筠命人將那匯聚眾多百姓心意的麻布收起,遞往護國寺方丈。
「大師,這是百姓虔誠的心意,不知大師可否保管在護國寺?」
保管這個,也是可能被皇帝治罪的。
「阿彌陀佛,種善因結善果,此布意義重大,老衲定會妥善保存。」方丈雙手接過布。
顧霜筠朝方丈行了一禮,招呼她的人也正要離開,突然,一聲嘹亮而悠長的鐘聲響起,引得在場眾人都抬頭,望向那鐘聲傳來之處。
那是皇宮的方向。
「阿彌陀佛!」方丈大師高呼佛號,雙手合十,與眾僧人朝著北方行禮。
顧霜筠正疑惑著,又是一聲鐘聲傳來。
然後,是第三聲。
盛朝的規矩,宮中有急事召集大臣議事,便會鳴鐘三聲,顧霜筠正擔憂著莫非是邊關有變,皇帝急召大臣入宮,便又聽見一聲鐘響。
第四聲了。
顧霜筠臉色變了。
記憶中在盛朝的規矩里,震天鐘敲三聲以上的,只有先敲九聲,再敲五聲,以九五之數,意寓飛龍翔天,皇帝駕崩了。
鐘聲還未響起九聲,已經有紛亂馬蹄聲,伴隨著大聲吆喝,無非是京師戒嚴,家家戶戶掛白禁紅,違者立斬之類的。
「夫人,咱們現在怎麼辦?」顧霜筠身旁,一個侍衛問。
「回府。」顧霜筠臉色很難看。
前世皇帝一直活到隆武二十三年秋,距今還有五年多的時間,她也一直以為有足夠的時間布局,可徐徐圖之,才會建議李淨宇遠離京城,避開與實力強大又心黑手辣的皇后與李文安正面對抗,又暗地裡幫助許玉顏,讓許玉顏去消耗皇后和李文安,打著收漁翁之利的算盤。
而今,皇帝突然駕崩,京城裡唯一成年的皇子只有李文安,他妥妥的就是下一任皇帝。
一本而言,皇帝駕崩,大臣們需得立即戴麻入宮,顧霜筠和霍老夫人這種有品級的命婦,也必須入宮,為皇帝守靈七天。七天之後,新帝繼位,先帝的棺木入太廟安放,在欽天監選出的吉日吉時,皇帝領眾妃嬪命婦及文武百官,送先帝入陵寢。
七天守靈,自然不可能真正跪拜七天,否則那些年齡大的大臣和命婦也得跟著去伺候先帝。一般而言,隨著法事進行,在誦經之時,眾人需得盤腿而坐,閉目低頭跟隨誦經,這往往也是偷懶的好時候。其餘,則是每晚會有兩個時辰暫停法事,眾人可就地暫歇。
這樣的辛苦,對霍老夫人這般年事已高的,依舊難熬。顧霜筠討厭霍老夫人,在霍家只有自己一個晚輩在的情況下,也不得不顧著霍老夫人。她有先見之明帶進宮的參片,不忘時不時地給霍老夫人含一片,補補元氣,在法事暫歇之時,給顧老夫人捏捏肩揉揉腿之類的。
如此一來,在蔫頭聳腦的一群人中,霍老夫人居然難得的精神狀態還不錯,甚至比她在府里的情況還要好。
霍老夫人也很享受顧霜筠的服侍,吃定她為了霍家的顏面和孝順的名聲,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忤逆自己,便一會口渴要喝水,一會腿酸要捏捏……讓顧霜筠忙個沒玩。
「祖母,凡事適可而止,否則,明天沒有參片續著,這七天熬,也給你熬去半條命。」再又一次奉命給老婦人取來溫熱茶水,顧霜筠在奉茶之時低聲警告。
「你敢!」
「為皇上守靈至病重不治,才更顯得祖母您的虔誠。」
霍老夫人臉上一白,她相信顧霜筠幹得出這種事。
「祖母,茶水正溫,趁熱喝,稍後便涼了,喝了傷脾胃。」顧霜筠笑眯眯地催促。
霍老夫人不情不願地接過茶杯,正喝著,旁邊一位老夫人羨慕地開口。
「家裡有位神醫就是好呀,咱們如今都疲累地遭不住,霍老夫人還是神采奕奕。」
另一位夫人也開口,「說的是呀,霍少夫人,你要是有養神的秘方,可不能藏著掖著。」
「哪有什麼秘方,不過是在進宮之時,身上帶了些參片。」顧霜筠說著,從懷裡取出參片,給周圍的人發送,「只是這參片有限,只能給幾位年事已高的老夫人。」
「自然,自然。」那些夫人們答應著,年輕點的自覺地不去取。
顧霜筠如她自己所言,將參片分給幾位銀髮的老夫人,還有幾個身子本就弱的貴婦人,也送上幾片,如此,她那小盒子便見底了。
「呀,霍少夫人,你給咱們送了,自己反而沒有,這如何是好?」一個夫人驚呼。
「不妨事,咱們總是在宮裡嘛,若有需要,能上太醫院去取藥。」
「霍少夫人說的是,聽聞霍少夫人的啟蒙恩師便是如今的太醫院院正陳太醫,不知是真是假?」
「我走上醫藥之道確實是陳太醫引路。」顧霜筠起身向那些一臉好奇,期待八卦的夫人欠身施禮,「我失陪一下,各位夫人也快些歇著吧,稍後這還得繼續呢。」
「說的也是,這一天下來,還真是累……」那夫人猛地閉嘴,醒悟到自己說錯了話,瞧見大家似乎都沒在意,她打了個哈哈,「這天寒地凍的,咱們大家坐攏些來,也可禦寒。」
在眾位夫人聚攏之時,顧霜筠輕手輕腳地離開眾人視線,看似往茅廁方向,實則在中途轉了個彎。
在一處假山後,顧霜筠見著焦急等待的許玉顏。
一見面,許玉顏便一個箭步,顧霜筠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被她緊抓住。
「霜筠妹妹,你一定要幫幫我!」
她臉上的焦急不像作假,仿佛下一刻就要大難臨頭似的。
「玉姐姐何出此言?」
「我得罪了皇后和睿王,現在皇上突然死了,大臣們肯定扶持睿王登基,他不會放過我,還有我的一雙兒女。」恐懼讓許玉顏失了理智,十指上堅硬的護甲掐入顧霜筠的肉里,「霜筠妹妹,你的幫我,只要,只要我兒登上皇位,姐姐我答應你,你想要什麼姐姐就給你什麼,好不好?啊,好不好?」
「玉姐姐,我能幫你什麼呢?霍禹今早才離開京城前往邊關,我手上沒人沒權的。」顧霜筠反手握住許玉顏的手,將自己的手掌從許玉顏的護甲中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