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沒有完。
顧霜筠招手,立即來人抬上一匹麻布,顧霜筠手一揮,那布便在蕭虛懷面前展開。
下人端著紅色硃砂與筆上前。
「蕭大哥,多年來,妹子多得你的照顧,如今我救不了你,只能借這一匹麻布,裹附你一腔熱血,願你此一去,脫離凡塵苦海,享西天極樂。」
蕭虛懷暢快大笑,「承你吉言,有你這樣一個妹子,我這一生,也算有點意義。」
顧霜筠執起筆,在那白色麻布上,紅色硃砂書寫「立身天地施仁義,積德揚善萬載誦」,寫完,將筆一拋,那筆上殘存的硃砂落在麻布上,猶如滴下的鮮血。
監斬官臉色難看,又不敢上前去阻止顧霜筠,就怕犯了眾怒。
「各位,此麻布隨蕭大公子去往酆都,大家若是不懼皇權,有心報恩的,便來這麻布上,按一個手印,寫幾個字,讓那十殿閻王看見蕭大公子的善行。」顧霜筠大聲對著百姓喊。
這話一出,立即便有人舉手跑向前。
「我來!」
「我也來!」
「還有我!」
……
這些人,都是蕭虛懷熟悉的,是他手下的管事、帳房、夥計……有了他們帶動,百姓們也有了違抗皇權的勇氣,紛紛湧上來,手蘸硃砂,或寫、或畫、或按手印。
監斬官的臉已經苦的能滴下苦汁,眼瞧著太陽越升越高,催促人快馬加鞭把情況報去宮裡。他自己也不停地祈禱,希望皇帝趕緊派人來赦免蕭虛懷。
午時兩刻,還有一刻鐘,便該行刑。
明明是冬日,還有寒風吹著,監斬官卻不停地抹著額上的汗水。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監斬官騰地站起,伸長脖子張望,隨即,他垮下臉。
來者,當先的是一身勁裝、手持弓箭的安平公主,身後,是一群攜刀帶劍的侍衛。
監斬官要哭了。
連同那些原本嚴陣以待的侍衛,一個個默默地將刀劍歸鞘,雙腳一點一點往後退,給安平公主留出進入法場的路。
那持刀的劊子手,舉著的大刀也默默放下。
「下官參見公主。」監斬官向安平公主下跪行禮。
「用不著來這套,本公主今天是來劫法場的,不是什麼公主。你自去做你的監斬官,咱們各做各的事。」
「下官不敢,下官已經命人將此間情況稟報皇上,不知皇上是否有新的指示?」監斬官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道。」安平公主目光一轉,瞧見鋪在地上的麻布,以及站在一側的顧霜筠,「這是做什麼?」
「給蕭大公子踐行。」顧霜筠回答。
安平公主哼了一聲,「有本宮在,他死不了。」
顧霜筠黯然地笑了笑,沒再說話,但那神情表達的含義人人都懂。
你只是公主,不是皇帝,能活不能活,得看皇帝的意思。
安平公主沒有就這事多說,走到蕭虛懷面前,把綁著他的繩索解開。
「走了。」
蕭虛懷揉著被繩子勒出紅印的手腕,沒有聽從安平公主。
「我這一走,就是畏罪潛逃的罪犯,公主你是從犯。」
「不走,你準備在這裡被砍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或許就是我的命。」
「去你的命!真要認命,十五年前你就該死了。」安平公主大力地扯了蕭虛懷的衣襟,拖著他推向侍衛,「把他綁起來,帶走。」
冷哼,「方才就該直接拖走,這會子還得綁回去。」
蕭虛懷抬手,阻止上前的侍衛。
「公主今日一定要帶我走?」
「不然呢?你當本宮閒著沒事,到這裡來跑馬?」安平公主沒好氣地說,催促侍衛帶人走。
她是膽大包天,也自信皇帝兄長不會傷自己的性命,但是,她也一定要儘快將蕭虛懷送出京城,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公主,下官身負皇命,您若要帶走蕭大公子,下官少不得,得對您不敬了。」監斬官不敢眼睜睜看著安平公主帶人走,百般不情願地上前阻止。
「本宮說過了,咱們各做各的事。」安平公主不理會他,瞧見侍衛將蕭虛懷扔上馬,一聲令下,要眾人隨她離開。
監斬官見來文的不成,只得來武的,命令兵將攔下這群膽敢劫法場的狂徒。
眾兵將面面相覷,磨磨蹭蹭地還未上前時,人群中陡然出現一聲喊。
「保護蕭大公子離開。」
隨著喊聲,有人沖向那些兵將。
眾多百姓中,有一些是受了蕭虛懷恩惠,實打實地想報恩,一聽喊,跟著帶頭的就往那些兵將沖。還有更多的百姓,僅僅是保持著獨善其身的看熱鬧心態,也被人群裹挾著往前沖。
誠如兵將們最初設想的,這麼多百姓,一人一腳能把他們踩成肉餅。如今這境況,雖不至於成肉餅,卻也被人群堵著,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安平公主等人離開。
在一團亂鬨鬨鬧哄哄中,一匹快馬由遠及近,馬上騎士宮奴打扮,單手高舉著明黃金龍錦緞。
「聖旨,聖旨到了!」監斬官也被人群堵著,突然一抬頭看見那明晃晃的聖旨,立即高興地大喊起來,人也努力地往那方向擠。
各種吵鬧聲音中,他那歡喜的大喊依舊傳進人們耳朵里,推擠停止,監斬官曆經千辛萬苦,總算衝出重圍,跪地迎接。
「皇上有旨,蕭虛懷斬立決。」
眾人譁然,有一些已經挽起袖子,大有上前幹仗的架勢。
「方才安平公主到,已經將蕭虛懷劫走,這斬立決,臣著實……」
「此事,大人最好隨咱家回宮,親自向皇上說明。」
「這是自然。」
監斬官走,代表行刑一事取消,眾百姓仿佛贏得大勝利般歡呼起來。
「各位還是快些回家去吧,咱們今天這事往大了說,也是藐視皇權呀,同蕭大公子的罪名一樣。」一個人大聲提醒還沉浸在歡樂中的人們。
這話,猶如一盆冰水熄滅眾人的反抗火焰,紛紛叫上親朋快速離開,很快,整個法場便只剩下顧霜筠等人。
「霍夫人……」
「什麼也不必說,你們也快些走,蕭虛懷名下的店鋪,最近都關掉,你們離開避避風頭。」
「多謝霍夫人。」羅大掌柜領頭,帶著眾人朝顧霜筠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