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李清風話里這麼濃重的諷刺意味怎麼可能聽不出來,豪華包間內剛剛還頗為熱鬧的氛圍瞬間冷了下來。
已經好多年沒有被當面諷刺過的孫宏宇,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他緊緊握著酒杯,嘴角微微抽搐,卻又不好當場發作。
雖說能坐到這個位置,背後肯定是有些跟腳的,不過李清風的政治地位也不差,而且他剛才那番話又沒有什麼不適合的地方,要是真計較起來挨收拾的肯定是自己。
就在孫宏宇臉色來回變換時,鄭志宏見勢不妙,趕忙打圓場:「「哈哈,李教授說笑了,哈城的發展那是大家齊心協力的成果,孫書記主抓大局,同樣離不開飛馳汽車在本地的蓬勃發展,來來來,吃菜吃菜,這個熊掌涼了可不好吃了」
88年野生動物保護法就頒布,現在這些人依舊在光明正大的吃著熊掌野味,完全是目無法紀。
不過這跟李清風沒關係,吃個熊掌而已,不算什麼,別說九十年代,就算再等二十年,這玩意照樣有人吃。
李清風又不是純正的衛道士,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管人家吃什麼幹嘛。
今晚他們但凡稍微遮掩點,別做的這麼肆無忌憚,李清風都不會開口諷刺他。
掃了一眼桌上的野味珍饈,李清風冷哼一聲:「孫書記,鄭主任,我看這飯也沒必要吃下去了,這條街上下崗婦女做小姐,丈夫推著自行車在外面等著接媳婦下班的例子比比皆是」
說著,李清風從凳子上站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角,平靜的說道:「咱們隔壁正在上演一場場人倫慘劇,這裡卻是滿桌的珍饈野味,紙醉金迷,李某實在是吃不下去,就不在這裡影響各位心情了,咱們改日再約」
說完以後,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李清風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何光欽和張亞鵬立刻跟上離開。
鄭志宏見到這一幕,想要起身阻攔,但是站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任由李清風離去。
在包間房門重新被關上的瞬間,孫宏宇猛地將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嘩啦』一聲,距離比較近的兩個人,褲腿上被濺到了酒水,卻也不敢有絲毫動作。
「這個李清風,太不給面子了,真當我孫宏宇好欺負不成?」孫宏宇氣得臉色鐵青,額頭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咬牙切齒地吼道。
鄭志宏見狀,嚇得一哆唆,趕忙湊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開口:「孫書記,您消消氣呀,李清風他就是一時衝動,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等明天我再想辦法跟他解釋解釋,緩和一下關係」
「緩和關係?你看他今天有在乎我的意思嗎?」孫宏宇瞪了鄭志宏一眼,眼中滿是責怪:「要不是你訂在這個破地方,事情能鬧到這個樣子嗎?」
鄭志宏一臉委屈,有心想說明明是你檔次低的地方不去,旁邊沒有夜總會的地方不上酒桌,這怎麼還怪到我頭上了?
心裡想歸想,但卻又不敢反駁,只得低聲下氣地說:「是是是,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李清風是個愣頭青,根本不懂一點人情世故,這些知識分子就應該重新給扔到農村進行再教育」
鄭志宏一邊說著,一邊察言觀色,見孫宏宇的臉色稍有緩和,便繼續說道:「孫書記,您明天是不是往上面走走關係?這李清風在咱們國內的影響力不低,要是他到處宣揚今天這事,那您.」
「不怕,咱們東北是一個整體,他要是敢出去亂說,那就是得罪了整個東北,就算他李清風影響力再大,也扛不住這個壓力」
說到這裡,孫宏宇頗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抓到這麼個大資本家,鬧成這個樣子,這個投資是沒希望了,本想著能從他這裡拉個十來億呢」
「.」
「行了,這麼好的東西,既然他不吃就咱們吃,吃完以後,去隔壁好好玩玩,這可都是民脂民膏,不能浪費」
李清風三人走出飯店,一路上李清風全程板著個臉,外面的冷風一吹,不快的心情這才稍稍平復了些。
「老李,剛剛你衝動了,咱們的汽車廠在哈城,所有的項目都需要經過他們的手審批,現在得罪了他們,以後我擔心姓孫的刁難我們」
剛剛在包間裡的時候,李清風發火諷刺孫宏宇,張亞鵬不敢站出來拆李清風的台。
現在出了飯店,作為飛馳廠的負責人,張亞鵬就不得不站出來,提醒李清風得罪他們的後果。
李清風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道:「借他兩個膽子他都不敢,我們檸檬公司也不是吃素的,在美利堅被欺負,我們做不了什麼,因為那不是我們的國家,現在在我們的國家,那還能被人給欺負了?」
李清風都這樣說了,張亞鵬也不好再說什麼,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從飯店出來後,李清風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提出了要去老百姓生活的街道看看,順便吃上一頓地方小吃。
李清風想去,張亞鵬立刻開始安排,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很快就有兩輛車從不遠處開了過來。
見到這一幕,李清風沒有多問,經濟不好的城市,治安一定很糟糕,這是必然的因果關係,身邊多點安保能避免很多問題。
坐上來時坐的那輛飛馳三百,汽車緩緩啟動,三輛汽車一前一後的朝著街巷深處駛去。
在路上,何光欽又繼續了之前的話題,和張亞鵬討論起了那些送媳婦去上班的男人,是怎麼克服自己心裡那關的。
李清風沒有摻和進去他們倆的討論,而是把頭靠在車窗,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
東北的問題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在全國範圍內下崗的背景下,南方為什麼沒有大量大規模下崗潮?主要原因就是南方工業化不高,好多地方都還是以農業為主,國營工廠是少數,所以談不上下崗潮,反而是下海潮。
家底子薄,苦日子過夠了,沒什麼可失去的,日子已經這樣了,還不如出去搏一搏。
東北就不一樣了,工業底子打的牢,城市工業化程度高,全都吃的國家飯,之前過的都不錯,突然就全家下崗了,有家底還行,沒家底的連活都活不下去。
要知道工業化高度發達的城市中是沒有商人和第三產業,大量的勞動力找不到工作,在全家老小都吃不上飯的情況下,首先要保證的就是活命。
對於人倫這一塊看的就不是特別重,丟了尊嚴總比全家老小丟了命強吧?
汽車緩緩停在了一條稍顯破舊的小街上,張亞鵬開口說道:「老李,這邊是一條老街,裡面有很多小吃攤,小攤販,煙火氣十足,要想看的話,咱們可以下車轉轉」
回過神來的李清風微微點頭,算是回應,打開車門下車,讓安保人員遠遠的跟著,三人步行進入老街。
街道兩旁擺滿了形形色色的攤位,賣著各種雜貨,小吃和手工製品。
然而,這裡卻其他城市老街的那種歡聲笑語,空氣中瀰漫著沉悶壓抑的氣息。
攤主們面容疲憊且麻木,眼神中透著對生活的無奈與迷茫,只是機械的蜷縮在自己的攤位旁,既不吆喝也不招呼客人。
第一次見到這種攤販的何光欽,驚訝的問道:「哎,這些攤主是怎麼回事?有客人路過也不招呼?」
「都是下崗工人,剛下崗沒多久,出來擺攤,還不太習慣這種角色的轉變,不好意思張嘴吆喝」張亞鵬對於何光欽這個問東問西的好奇寶寶很是無奈,無語的開口為他解釋。
「那能賣出去東西嗎?」
「你說呢?」
「賣不出去?」
「唉」張亞鵬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怎麼可能賣的出去,這些人買的是工業品還好,那玩意放不壞,能一直賣出去,要是賣吃的,那才是損失慘重,基本上賣不出去多少,都拉回家自己吃了,本就不多的積蓄就這樣浪費了」
「.」
李清風沉默著沿著這條街走了一遍,在來到賣小吃之類的地方時,這才稍微有了些人氣。
畢竟民以食為天,即使經濟再不景氣,人們對於小吃的需求相對還是比較穩定的。
哪怕再是下崗家庭,也不能天天做飯吧?偶爾花個幾毛錢買個烤紅薯,烤雞架之類的小吃,價格便宜,能夠在預算有限的情況下滿足人的口腹之慾。
路過一家賣雞架的小攤,聞著空氣中的香味,李清風停下了腳步,指了指小攤販,衝著後面的二人說道:「行了,就這家吧」
聽到李清風要吃這個,不用吩咐,何光欽立刻快步走到攤位前,衝著老闆說道:「老闆,有板凳嗎?我們要吃雞架?」
攤主是一位中年婦女,眼神里滿是疲憊與滄桑,頭髮有些凌亂地束在腦後,身上繫著一條洗得有些褪色的圍裙。
眼見有客人上門,連忙笑著招呼:「有的,有的,在後面呢,我給你拿啊」
從攤主手裡接過板凳,何光欽用衣服擦了擦,然後擺放在李清風和張亞鵬面前:「李老師,張總,坐這吧。」
李清風微微點頭示意,坐了下來,目光仍在打量著周圍的攤位和過往的行人。
眼見像是老闆模樣的人坐下,攤主有些拘謹的小聲問道:「老闆,你們要幾個雞架?」
瞅了李清風一眼,見到李清風沒做聲,何光欽從兜里掏出一百塊遞給攤主,也沒問具體價格,就讓她自己看著做,各種口味都多來點。
拿著手裡的一百塊錢,攤主有些不知所措,明顯沒見過這麼買東西的,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說。
何光欽見她發呆,便笑著說道:「大姐,您別愣著呀,先把雞架做出來,讓我們老闆先吃著,我們老闆等著呢」
有了何光欽的交代,攤主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連忙轉身去準備雞架。
攤主先從一旁的箱子裡拿出幾個醃製好的雞架,放在鐵板上燒烤。
隨著鐵板溫度的增加,雞架逐漸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攤主的動作略顯生疏,卻又十分認真,不時地翻轉雞架,撒上各種調料,空氣中開始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香味。
攤主在忙活,何光欽也沒閒著。
冬天的哈城晚上能有零下二十度,這邊也沒個能取暖的物件,擔心凍著李清風的何光欽,四處尋找能取暖的東西。
四處找不到暖水袋之類的東西,何光欽索性直接花錢把一個攤販的小桌子給買下來當柴燒。
本來攤主是不願意買的,畢竟這是自己做生意的物件,沒了桌子,這兩天怎麼出攤?
奈何何光欽有鈔能力,一百不行就兩百,兩百不行就三百。
在叫到三百時,攤主就頂不住了,親手將小木桌子給拆了,並且拿出了自己用來放食材的搪瓷盆,從煤爐里取了塊燒的正旺的煤球放到搪瓷盆里引火。
當何光欽和攤主端著搪瓷盆和柴火回來時,李清風和張亞鵬已經一人拿著一塊烤好的雞架開始啃了。
在攤主的幫助下,搪瓷盆里的火很快生了起來,火苗漸漸躥起,烤的胸前暖呼呼的。
一隻雞架啃光,李清風拿起一隻繼續啃,這次一邊啃一邊衝著張亞鵬說道:「亞鵬,你現在安排一下,讓人把這條街的貨全部掃了,拉回廠里當職工福利」
張亞鵬啃雞架的動作一頓,反應過來以後,顧不得吃雞架,連忙掏出手機開始安排。
「另外你再找些人,蹲守在哈城的所有菜市場,把菜市場裡的菜全部買下來了,明天我請整個哈城老百姓吃飯」
正在打電話的張亞鵬聽到這句話後身體一抖,手機差點沒拿穩。
在一旁伺候的何光欽,更是被請全市人吃飯這句話嚇了一跳,手上從攤主那裡拿來的炸雞架差點掉在地上。
請人吃飯哪有請全市人吃飯的,這要多少人啊,整個哈城不得有個幾百萬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