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鴻基貴為天子,但擅殺大將這種事,極其敏感,也不是他一兩句話便能輕輕鬆鬆地擺平下來的。
為了穩妥起見,李鴻基先是在太極宮設宴,為牛聚明、宋康年二位丞相和劉捷軒、白玉峰等高級將領說和。
牛聚明作為文臣代表,還特意向劉捷軒、白玉峰等人敬酒,說了一堆阿諛之詞。
宴席結束後,牛聚明又提出,他府中有幾個年輕漂亮的美人兒,來自於西域回鶻,才藝絕佳,舞姿優美,或可一觀。
他極力邀請劉捷軒赴宴。
考慮到緩和雙方關係的需要,又鑑於牛聚明的態度極為恭順和熱情,劉捷軒便勉強答應了此事。
是夜,月明星稀,風拂過街巷,帶起絲絲涼意。
牛聚明的左丞相府中,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那府邸大門敞開,門廊下兩盞紅彤彤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曳,仿佛跳動的火焰,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有人暗中勸說劉捷軒,說這場酒席怕是鴻門宴,不可不防。
但劉捷軒想著前幾日,皇帝李鴻基才剛剛勸和,這個面子不能不給,又念及大家同為闖王麾下,不應拒人於千里之外,便依然整衣前往。
牛聚明早早迎在府門,滿臉堆笑,拱手道:「劉大將軍,今日特備薄酒,為往日之誤會向大將軍賠罪,還望大將軍莫要怪罪。」
劉捷軒微微頷首,說道:「丞相大人客氣了,既是誤會,說開便好。」
二人緩慢步入廳堂,酒宴之上,華燈璀璨,桌上擺滿了佳肴美酒。
觥籌交錯間,眾人的目光皆被堂前那些來自於西域回鶻的妙齡女子所吸引。
她們都身著一襲飄逸的舞衣,色彩斑斕如春日繁花。身姿輕盈似燕,隨著悠揚的樂聲翩然起舞。每一個舞步都精準而優雅,與音樂節奏完美融合。
那動作如行雲流水,時而旋轉,裙擺飛揚,似盛開的花朵;時而舒展雙臂,如展翅的蝴蝶。
髮絲隨著舞動輕輕飄揚,仿佛在訴說著一段動人的故事。
眼神明亮而靈動,顧盼之間,仿佛能勾人心魄。
足尖輕點,似蜻蜓點水,在地面上留下一串串夢幻的漣漪。
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因她們的舞蹈而變得靈動起來,整個酒宴都沉浸在這美妙的氛圍里。
但若仔細看這廳堂之中,卻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那雕花的樑柱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昏暗的燈光搖曳不定,在牆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角落裡的香爐中,裊裊青煙升騰而起,卻無法掩蓋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息。
牛聚明殷勤勸酒,言辭懇切:「劉大將軍乃人中龍鳳,為大順基業立下汗馬功勞。此前多有得罪,實乃我之過錯。今日當一醉方休,以解前嫌。」
劉捷軒本就是一個豪爽之人,見牛聚明如此誠懇,便也放下防備,與他對飲起來。
酒過三巡,劉捷軒已有幾分醉意,看向那些舞女時,他醜態畢露,連口水都流出來了,嘴裡還嚷嚷著,「好好好,還是丞相大人會享受。」
「哈哈哈,劉大將軍既然喜歡,等酒宴結束後,便讓她們好好地陪一陪你。」牛聚明高聲笑道。
但他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仍是笑著勸酒,劉捷軒則是來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
而此時,四周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們屏氣凝神,只等牛聚明一聲令下。
他們隱藏在廳堂四周的帷幕之後,那厚重的帷幕在微弱的氣流中輕輕擺動,仿佛隨時會被掀開,露出後面的殺機。
刀斧手們緊緊握著手中的兵器,手心微微出汗,眼神死死盯著劉捷軒,只等那關鍵時刻的到來。
牛聚明見時機已到,突然摔杯為號。
剎那間,四周湧出眾多刀斧手,如狼似虎般撲向劉捷軒。
劉就軒大吃一驚,酒意瞬間消散大半,但他此時已躲閃不及。
刀光在昏暗的油燈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那鋒利的刀刃仿佛要將空氣都割裂開來。
刀斧手們一擁而上,喊殺聲打破了原本的寂靜,劉捷軒雖奮力抵抗,奈何寡不敵眾,最終慘死於亂刀之下。
鮮血染紅了地面,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牛聚明看著劉捷軒的屍體,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一場陰謀,就此落幕。
左丞相府邸四周,依舊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事後,牛聚明謊稱劉捷軒是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所刺殺,並在營中開展清洗行動。
凡是與劉捷軒有舊的中下級將校,很多都被當做刺客嫌疑人給抓了起來。
這可把營中另一員猛將白玉峰給嚇壞了。
劉捷軒慘遭不測,是因為他乃武人首領,又得罪過左右丞相,是他們這兩位文臣急欲去除的首要目標。
但田玉峰也曾經在背後說過不利於左右丞相的話,他們連劉捷軒都敢殺,難道還會怕他田玉峰嗎?
但田玉峰也不敢在大順皇帝李鴻基的眼鼻子底下謀反。
思來想去,他也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
臨走前,田玉峰的部將郝永忠建議說,人數太少,不能自立,不如將深陷羅網的劉捷軒舊部解救出來,共謀大事。
田玉峰一聽,覺得很有道理,他本來就和劉捷軒關係不錯,劉捷軒的那些舊部,也曾經在他手底下做事。
現在田玉峰救了他們一命,自然能換得這些人的忠心,何樂而不為呢?
田玉峰便帶人衝擊地牢,將那些涉及劉捷軒被刺殺一案的將校們都給解救了出來,隨後眾人經由長樂門出城,一路往東去了。
長樂門守將迫于田玉峰在營中的威信,根本不敢阻攔。
而為了保守機密,做到輕裝疾行,田玉峰甚至連家中妻妾都沒有帶。
等到大順皇帝李鴻基收到消息時,田玉峰已經離城約有三十里地了。
李鴻基自知追不上,即便倉促之間,僥倖追上了,相互殘殺也不好,最終損害的,還不是大順的根基?
他便命人將田玉峰的家中妻妾,給田玉峰送了過去,又命令田玉峰為潼關總兵,替他把守東大門。
田玉峰乃大順高級將領,起事以來,和許多人都廝殺過,仇家不知凡幾,他也不想脫離大順這杆大旗,便接受了李鴻基給他的這份任命書,前往潼關上任去了。
不過此後,他再也沒有返回長安,即便李鴻基壽辰這一日,他也只是派人前來送禮,本人卻一直窩在潼關城內,輕易不肯外出。
李鴻基也和他保持了一定的默契,從未宣召他入朝。
而這個時候,袁綿侯、李補之這兩位大將也身體慢慢地好轉了。
劉捷軒被殺一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他們這兩位大佬。
田玉峰之所以龜縮在潼關,再不肯返回長安,他們也有所耳聞。
袁綿侯感覺到長安城內的情況很不正常,皇帝李鴻基又痴迷於男女之事,擔心自己受到牽連,便也想要開溜了。
但具體開溜到哪裡,他須得好好地想一想。
東邊潼關,倒是一個好地方,錢糧物資不充裕時,便可以向東進入豫省,在中原腹地打草谷,搶錢搶糧,搶丁口,搶婦人。
那個豫省巡撫徐仲華,乃進士正途出身,聽說文章寫得極好,書法也寫得很不錯,但在帶兵打仗方面,卻委實沒有什麼經驗,連境內那些土匪,都無法肅清。
鄂省總督左崑山,每逢錢糧睏乏時,便派部隊前往豫省南部就糧,常常引得徐仲華氣憤至極,屢次寫信給金陵揚光小朝廷告狀,但也只能這樣了。
若不是擔心滅了徐仲華之後,會引來冀國公府一系的干預,導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徐仲華都不知道在左崑山手底下死了多少回了。
但問題是,潼關已經被田玉峰給占據了,想要從他手裡,把這個美差搶過來,除非和田玉峰翻臉,這顯然沒有必要。
北邊風沙極大,又與草原諸部接壤。
草原部落每逢遇到糧草不足的問題,不敢東進和清廷發生糾纏,也不敢打冀國公府一系的主意。
聽說那個草原部落首領吳克敬,很是看不起三姓家奴吳月先,多次南侵大同府,和吳月先手下的大同兵,打得有來有回。
袁綿侯不想去北邊,不想和那些草原騎兵發生摩擦,追又追不上,防又防不住,過不上幾天安心的日子。
大順占有陝甘行省大部,南邊是盤踞在漢中府的曹化蛟,此人作戰兇猛,手底下又有數千精銳,是大順政權的重點防備對象之一。
袁綿侯曾經和曹化蛟多次交手,互有勝負,感覺兩人之間勢均力敵,倒是可以好好地會一會了。
袁綿侯便托人給牛聚明、宋康年二人送禮,包括金銀首飾、貌美婦人,林林總總,差點把袁綿侯的半個家當都給搭進去了。
大順皇帝李鴻基的三弟李鴻敬那裡,袁綿侯也請他吃了好幾回酒,請他幫忙吹吹風,說是長安營中沒有好的位置了,想撈一個地方實職。
一番運作之後,袁綿侯總算心想事成,撈到了一個鳳翔總兵的職務,前往鳳翔府城坐鎮去了。
袁綿侯的用意十分明顯,就是想要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躲在外邊逍遙快活。
牛聚明、宋康年二人,也擔心這些功勳卓著的武勛群體帶頭鬧事,不服從管理。
已經殺害了一個不聽話、有反心的劉捷軒,他們也不敢再貿然擅殺其他重要將領了。
不提田玉峰、袁綿侯等高級將領都有了戒心,就說大順皇帝李鴻基那裡,這一關就不好過。
上次因為劉捷軒被殺、田玉峰出走一事,李鴻基還生了很大一場悶氣,時常流露出後悔之意。
幸虧牛聚明給李鴻基身邊的寵妃竇氏送了許多金銀財寶,有這樣一位嬌滴滴、軟綿綿的枕邊人幫著說話,隨時能岔開話題,變著花樣哄開心,這才沒讓李鴻基深究此事。
竇妃久處深宮之中,那種魅惑人心的手段十分了得,即便勸不動李鴻基,還可以用她身前那幽深雪谷,把李鴻基的整個腦袋都埋進去,讓他憋悶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有什麼氣也消散了。
讓袁綿侯去外地,省得他在長安搗蛋,也符合牛聚明、宋康年二人的利益,此事在多方運作之下,很快就辦成了。
袁綿侯來到鳳翔府之後,不敢有絲毫懈怠。他除了辛勤練兵之外,還時常派出小股部隊,和曹化蛟手底下的漢中兵,屢屢發生摩擦。
這樣一來,李鴻基便不會輕易把他調回到長安去了。
李補之是李鴻基的侄子,深得其信任。
按道理,牛聚明和宋康年二人再膽大包天,也不至於欺辱到他頭上。
但問題是,李鴻基除了有他李補之這個大侄兒,還有一個三弟,也就是李補之的三叔李鴻敬。
李鴻基先後娶了三位妻子,再加上新收用的這名舊朝宮女竇氏,也就是現在的竇妃,身邊婦人也不少了,但卻一直沒有子嗣。
不是說李鴻基沒有兒子,而是說,李鴻基連女兒都沒有一個。
許多人擔心李鴻基百年之後,大順政權會立馬分崩離析,便提議李鴻基或可考慮提前立儲。
李鴻基曾答應文武百官,說會鄭重考慮此事,但卻一直沒有給出一個明確說法,眾人也不好意思反覆催促。
畢竟此乃李氏家事,別人也不方便說太多。
李補之曾經私下裡揣摩過,叔父李鴻基不願意提前立儲,也是害怕大權旁落,擔心他李補之禁不住有心人的慫恿,提前奪權,發動兵變,到了那個時候,他李鴻基可就要性命不保了。
為了打消叔父李鴻基的顧慮,李補之便主動請纓,前往金城府招兵買馬,鎮守大順帝國西側。
不過,為了在長安保持一定的存在感,李補之把自己的兒子李大亨留了下來,讓他侍奉在皇爺爺李鴻基身邊,關鍵時候,也能替他李補之通風報信。
金城府頗不安寧,四周都有地方勢力割據,李補之這次前去,一共帶走了數千精銳,包括原屬於闖王老營中的一部分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