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安敢如此?」
這一日,渝親王阿濟格,對穆親王曹格詛罵不已,連木頭桌子都拍壞了一張。
他能不生氣嗎?
這位在沙場上歷經無數風雨的鐵骨硬漢,一日之間,晴天霹靂般地收到了兩個噩耗。
當他聽聞自己最為器重的兒子勞辛貝勒在斷後之時,竟被人殘忍殺害,而兩白旗上萬精銳,都命喪三晉行省,那一刻,阿濟格只覺心中猛地一揪,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
悲痛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的雙眼瞬間通紅,那是一位父親痛失愛子的悲憤,也是一位首領對於傷亡部眾的歉疚。
尚未從喪子之痛中緩過神來,又有急報傳來。說是穆親王曹格率領其他五旗人馬在經過大同府時,遭到了齊魯軍和吳家軍的兇猛阻擊。
清軍雖奮力抵抗,卻依舊損失大半。那些曾經生龍活虎的女真勇士們,如今或倒在血泊之中,或帶著滿身的傷痛倉惶撤退。
據初步統計,當初從山海關南下的清軍主力,最終只有不到一半人馬疲憊不堪地回到盛京,繳獲更是少得可憐。
就那麼幾十萬兩金銀首飾,買得了數萬名滿蒙勇士的性命嗎?
聽到這一消息後,阿濟格的憤怒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他怒目圓睜,滿臉漲得通紅,對著前來稟報的部下厲聲斥責道:「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為何會讓勞辛貝勒戰死?為何在大同府會遭此重創?我大清的勇士們難道都是軟弱無能之輩嗎?」
部下們噤若寒蟬,不敢抬頭直視阿濟格那燃燒著怒火的雙眼。
阿濟格緊緊握拳,指節發白,他暗暗發誓,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都要堅決阻止曹格登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
他要為兒子報仇,要為死去的將士們討回公道,更要為大清的未來負責。
不過目前的情形是,僅憑他渝親王一個人,還不足以阻止曹格奪得大寶。
穆親王曹格此次雖然大敗而回,但他所統領的兩黃、正藍三旗,卻損失並不大,損失最大的還是兩白旗和鑲藍旗,以及禮親王歹善的兩紅旗。
如今盛京城內,曹格掌握了一半軍事實力,又控制了皇宮,再加上他是先帝黃太吉的長子,是此次皇位之爭的最強有力競爭者。
相比之下,渝親王阿濟格所掌握的兩白旗,此次南下出征的上萬人馬,基本傷亡殆盡,借渝親王一萬顆膽子,也不敢和穆親王曹格公開叫板,爭搶皇帝寶座?
但穆親王曹格也不是一點破綻都沒有。
別的不說,他此次率軍南下,傷亡慘重,難道真不需要為此承擔責任?將清廷這艘大船的掌舵之權交給他,不要說阿濟格不同意,恐怕朝中其他王公大臣也普遍心生疑慮。
另外,曹格性格剛硬,不易掌控,眼睛裡揉不進沙子。
真要是登基以後,他阿濟格自然逃不了什麼好。
渝親王阿濟格的母親阿巴亥,不止一次埋怨黃太吉借刀殺人,讓其兒子多爾袞被炸死在紫檀堡,黃太吉因為心懷歉疚,又看在禮親王歹善的面子上,並沒有和阿巴亥計較。
但曹格上台以後,能指望他有黃太吉這樣的肚量嗎?
不僅渝親王阿濟格有這種疑慮,難道禮親王歹善、忠親王濟爾哈朗,就一點兒都不擔心?誰身上沒有一點兒把柄?
不過,濟爾哈朗是一個滑頭,阿濟格想要阻止曹格上台,首先得爭取禮親王歹善的支持。他手中掌握的兩黃旗人馬,跟著曹格南下之後,雖然損失也不小,但好歹也有一部分人回到了盛京。
再加上原本留在關外的人馬,兩紅旗和兩白旗加起來,也勉強可以和穆親王曹格分庭抗禮了。
「備馬,本王要前往禮親王府議事。」阿濟格沉聲道。
很快,阿濟格站在禮親王歹善的府邸前,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心中暗自盤算著接下來的說辭。
他知道,這一步棋至關重要,關乎著他接下來的人身安危,也關係到他在清廷未來的地位和權力。
踏入府邸,見到禮親王歹善,阿濟格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後便開始虛張聲勢道,「禮親王,你好大的膽子,真不怕人頭落地?」
「我怎麼啦?」歹善莫名其妙道,「我最近沒幹什麼壞事啊?」
他心想,本王和你老母阿巴亥暗中媾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連先帝黃太吉當年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即將換上新主人曹格,難道就會替你阿濟格做主了?
阿濟格按捺住自己內心對禮親王歹善的強烈憤恨,殷勤地說道,「你好好想想,前一段時間,給先帝黃太吉裝殮時,你站在布木布泰的身後,盯著她的窈窕身姿,尤其是那兩瓣磨盤,看了那麼久?真當我們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你你你……」禮親王歹善支支吾吾了半天,終究還是承認道,「房間那么小,我不是看向這裡,就是看向那裡,無意中在莊妃的身子上,多瞅了兩眼,誰還能治我大不敬的罪名不成?」
「倒是你們兩白旗,和黃太吉、曹格父子倆,始終不是同一條心,等到人家上台,就算是要殺人立威,那也會先找你們兩白旗開刀,我急什麼?」禮親王歹善有些不懷好意地說道。
「怕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阿濟格滿不在乎地說道。
隨後,他湊到歹善的耳朵邊上,猥瑣地笑道,「小花瓶布木布泰那麼好的身子,那麼漂亮的顏值,你就真一點兒都不心動,真不打算享用一番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禮親王歹善臉色不虞道。
在背後調笑先帝遺孀,屬於不敬之罪,阿濟格不怕死,他歹善還想多活幾年呢?
阿濟格也懶得藏著掖著了,他開宗明義道,「穆親王曹格不像是心胸開闊之人,小花瓶布木布泰也不想死,更不想讓她的兒子福臨死。曹格若是上台針對他們母子倆,布木布泰臨死前,便會一口咬定,她曾和你有染,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們……你們這是想害死我啊。」歹善心中苦澀道。
阿濟格說他垂涎莊妃布木布泰,他還可以說是對方胡亂攀咬,但若是連莊妃布木布泰,也指責他歹善心存不軌,那他就真是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害你做什麼?」阿濟格沒有好氣地說道,「我支持你承繼大寶,接盤先帝遺孀,好處都讓你得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歹善擺了擺手,拒絕道,「這種玩笑就不要開了。我已年邁老朽,精力不濟,難當此大任,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阿濟格仍舊虛情假意道,「禮親王,您德高望重,威望如日中天,實乃繼位之不二人選。唯有您,能帶領大清走向輝煌。您就像那明亮的燈塔,在這茫茫的大海中,為大清指引著方向。」
阿濟格把馬屁拍上了天,也沒能發揮什麼作用,歹善堅決不肯依從。
「退一步來講,就算我同意,兩黃旗和正藍旗那伙人,也必然不肯,他們早就放出話來,說只肯接受兩黃旗的人繼承皇位。到時候雙方火併,損害的可是大清根本,此事休得再提。」歹善斬釘截鐵地說道。
見禮親王歹善的態度如此堅定,阿濟格也只能改弦更轍。不過,提議歹善參與奪嫡之爭,本不過是阿濟格放出來的煙霧彈,歹善不肯上當,他也無所謂。
他很快將自己的另一個想法托盤而出。
「禮親王,既然您覺得自己年老體衰,難當大任,那我有一個建議。布木布泰的兒子福臨,也屬於兩黃旗,聰慧過人,且有布木布泰輔佐。福臨就如同那初升的朝陽,充滿著生機與希望。若您能支持福臨繼位,大清必能穩定,百姓也能安心。即便是兩黃旗那些人,兩害相權取其輕,要麼和咱們兩紅旗、兩白旗殺個你死我活,要麼就大伙兒一道支持福臨上位,他們會知道怎麼做的。」
「這這這……」
阿濟格這個提議,也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對於兩黃旗的人來說,只要是先帝黃太吉的兒子,不拘是曹格,還是福臨,他們都不會有太多意見。
這樣一來,堅定支持穆親王曹格上位的人,便只剩下了正藍旗。
只要他歹善和阿濟格二人聯手,共同出面張羅,集結兩紅旗、兩白旗的人,對付正藍旗那伙人,還不是輕鬆拿捏。
更不用說,忠親王濟爾哈朗這個牆頭草,在形勢明顯有利於福臨登基的情況下,還會仍舊和穆親王曹格一條道走到黑?
濟爾哈朗的鑲藍旗,這次南下途中,因曹格領軍不力,損失不少,濟爾哈朗也不會放心將清廷權柄,交到曹格這號廢柴手中吧?
再加上宮裡有莊妃布木布泰作為內應,他曹格憑什麼和大家斗?
過了許久,歹善再一次緩緩開口說道,「福臨年幼,能擔此大任嗎?」
阿濟格連忙挺直身子,眼中滿是喜悅,說道:「禮親王,福臨雖年幼,但有您和諸位大臣的輔佐,必定能成為一位賢明之主。而且,布木布泰聰慧睿智,定能教導好福臨。福臨就像那茁壯成長的幼苗,只要有陽光雨露的滋潤,必定能長成參天大樹。」
「更為重要的是,為了保住福臨的皇位不被那個穆親王曹格奪去,在福臨長大成人、親自理政之前,莊妃對您必然信任有加,極度倚重,朝中大權操於你手,您到時候便可以對她予取予求了,嘻嘻嘻嘻……」
回想起布木布泰那迷人的身姿,歹善一時心頭火熱,他捋著鬍鬚,微微點頭道,「也罷,若布木布泰真有這個心思,福臨繼位能保大清安穩,吾便支持。」
阿濟格心中大喜,連忙再次行禮,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禮親王英明,大清有您的支持,必定能繁榮昌盛。」
「不過,你對這件事這麼熱心,究竟是圖什麼?」歹善向阿濟格追問道。
若說是為了阻止曹格登基,防止他向兩白旗開刀,確實是一個很充分的理由,但歹善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阿濟格恬不知恥地說道,「我一則惜命,生怕曹格會殺我;二則,曹格房中那位妃子博爾濟錦氏,長得國色天香,婀娜多姿,也讓我頗為惦記。」
「你想讓曹格死?」歹善大驚失色道。
「不是我想讓他死,是布木布泰想讓他死,關我鳥事?」阿濟格渾不在意地說道。
聽說禮親王歹善有意支持福臨上位,布木布泰也是當機立決,當天晚上便托人,給禮親王歹善送了一箱子自己的貼身衣物過來,表示她的身心已歸歹善貝勒所有。
若是福臨上位,那一切都好說。若是福臨沒有上位,那她和禮親王歹善的緋聞便能得到證實,兩人就一同完蛋好了。
生死捆綁,高於利益捆綁,由不得禮親王歹善反悔。
「嘖嘖嘖,這個莊妃也是個狠人啊?」禮親王歹善忍不住嘖嘖感嘆道。
不過,一想到事成之後,他便可以操持權柄,將這個妖嬈的美人兒抱在懷裡,悉心品嘗她身上的迷人幽香,歹善便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阿巴亥雖然風韻猶存,但遠不及布木布泰更年輕啊。
他心想,黃太吉老弟,你牛個什麼,如今你兒子要被我算計,心愛的女人也將被我接盤,壽命也不如我長久,還真是令人看不起你啊。
有禮親王歹善居中策劃,渝親王阿濟格在一旁慫恿,很快又拉攏了忠親王濟爾哈朗,一時間聲勢大振。
兩黃旗的人馬原本有些義憤填膺,生怕其他旗的人馬上位,損害兩黃旗的根本利益。
可等到他們聽說,禮親王歹善並無意於爭奪皇位,而是想讓皇太極的兒子福臨繼承大寶時,他們便也無所謂了。
只要是兩黃旗的人繼位便行。
至於穆親王曹格,他這次南下,繳獲沒多少,卻讓滿蒙勇士損失慘重,不追究他的戰敗之罪就算是很客氣了,他還想爭奪皇位,這不是要把清廷帶到溝里去嗎?
「此事絕對不行。」連何洛會都半公開地支持福臨,穆親王曹格也毫無辦法,只好被迫接受了福臨登基這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