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二十一年春天,北平城中的氣氛極其詭異,既令人緊張不安,又讓人充滿期待。
尤其是聽說大順皇帝李鴻基即將入城時,大周朝一些官員們頓時陷入到了極度的不安與糾結之中。
他們是拒不承認大順皇帝李鴻基,為國盡忠,謀求青史留名;還是乾脆改旗易幟,奉李鴻基為新主,給子孫後代搏一個前程?
隨著消息傳來,李鴻基的侍衛親軍已在不遠處,京城的街道上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與躁動。
一些大周朝官員們身著官服,面色凝重,他們在城門口處焦急地等待著。
此刻,他們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有人在暗自懊悔,想著若是當初能為大周朝廷多盡一份人力,多助一份兵餉,或許不至於落得如此境地。
那懊悔如同蟲蟻啃噬著內心,他們回憶起曾經在朝堂上的明爭暗鬥、敷衍塞責,如今面對這改朝換代的局面,悔恨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又不敢落下,生怕被人瞧見這軟弱的模樣。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東平郡王穆蒔之孫、世襲一等公爵穆雲低聲嘆息道。
昨日凌晨,宋康年手下某位文書找上門來,說是宋公年邁畏寒,需要幾名貌美婢女暖被窩。
穆雲聽說後,絲毫不敢怠慢,連忙將自己房中尚未生育的三位年輕侍妾,都一齊送給宋康年了。
不但如此,他還給這三位侍妾,每人各打發了五百兩銀子,美其名曰陪嫁,以示雙方再無瓜葛之意。
一想到受制於家中河東獅吼,那三位貌美侍妾,他穆雲一共也沒賞玩過幾回,結果卻白白地便宜了宋康年,你說可氣不可氣?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只盼著新主能寬宏大量,饒過我們。」另一位朝中同僚回應道,聲音中滿是恐懼。
他乃西寧郡王高苑之孫、世襲一等公爵高煥。和穆雲醉心於房中之術,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有所不同,高煥卻已知曉石光珠暗中投靠李鴻基、且為大順軍進入北平立下了偌大功勞之事。
想當年,石光珠和賈赦暗中勾結,在孫紹祖買官一事上,被德正帝陳安寧下令嚴查,四大異姓王都沒有出手相助。
石光珠因此懷恨在心,在新主李鴻基面前讒言幾句,說不定便能讓四大異姓王府灰飛煙滅,不可不防啊。
不僅高煥如此,其他許多人也都滿心恐懼,不知道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擔心李鴻基會對他們嚴懲不貸。
他們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雙手緊緊攥著官服的衣角,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帶來一絲安全感。心臟砰砰直跳,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提醒著他們即將面臨的未知。他們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各種可怕的場景,被抄家、下獄、甚至丟了性命,恐懼讓他們的臉色愈發蒼白。
「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萬一新主降罪,我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有人語無倫次地說道。
「莫要慌張,說不定新主仁慈,會給我們一條生路。」也有人自我安慰道。
還有人在心中盤算著,如何在這新的局勢下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身家性命。
他們的眼神閃爍不定,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該如何向李鴻基表達忠心,如何展現自己的價值。
他們悄悄觀察著周圍的同僚,揣測著別人的心思,想著自己絕不能落後,要在這混亂的局勢中搶占先機。
「等新主來了,我們定要搶先表明忠心,不可落於人後。」南安郡王金鑫之孫、世襲一等公爵金磊說道。
「說得是,可不能錯失良機,得想些漂亮話來說。」禮部堂官錢敬文贊同道。
同時,他們心中也對李鴻基有著各種看法。
有人覺得李鴻基不過是一介草寇,雖如今兵臨城下,但終究難成大器,說不定只是一時得勢,日後還會有變故。
順天府丞張有為迫於形勢,不得不跟著諸位同僚,夾道歡迎大順皇帝進城,但他心裡卻對此不以為然,「這個李鴻基,不過是運氣好,糾集了一幫烏合之眾,能成什麼氣候。」
可又想到如今的局勢,心中不免擔憂起來。
也有人認為李鴻基或許能帶來新的氣象,畢竟大周王朝早已腐朽不堪,也許他能開創一個新的時代。
「若這李鴻基真有本事,能讓天下太平,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京營哨官石鋼暗自思忖,但又不確定李鴻基是否真有這樣的能力,心中充滿了疑慮。
遠遠地,塵土飛揚,李鴻基的侍衛親軍浩浩蕩蕩地開進北平。
旌旗飄揚,甲冑鮮明,腳步聲如同悶雷一般震動著大地。
大周朝官員們的心臟也隨著這腳步聲劇烈跳動起來。
他們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隊伍,眼神中流露出驚慌與無奈。
有的人低垂著頭,不敢直視李鴻基的大軍,心中充滿了羞愧和不安,覺得自己背叛了大周王朝,卻又無力反抗。
他們的內心在痛苦地掙扎著,一方面是對舊主的愧疚,另一方面是對生存的渴望,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們備受煎熬。
有的人則強作鎮定,試圖在這混亂的局勢中尋找一絲生機,想著或許可以憑藉自己的口才和智慧,在新的大順政權下謀得一席之地。
他們微微揚起下巴,努力保持著鎮定的表情,但那微微顫抖的嘴唇卻出賣了他們內心的緊張。他們在心中反覆演練著見到李鴻基時要說的話,斟酌著每一個用詞,希望能給新主留下一個好印象。
李鴻基騎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他的目光掃過這些舊朝官員,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躊躇滿志的情緒。
而那些大周朝官員們,在這威嚴的目光下,愈發顯得渺小和無助。他們緊張地等待著李鴻基的發話,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有的官員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有的則悄悄挪動腳步,似乎想找個更安全的位置。
京城的百姓們也在一旁圍觀,他們竊竊私語,看著這歷史性的一幕。
大周朝官員們在這一刻,仿佛成為了時代變遷的見證者,隨後他們的命運,也將隨著大順皇帝進城而變得異常悲慘。
不提大順官員在北平城中如何霸占大周高官們的深宅大院,而且勒索其錢財,強占其妻女,「高踞几上,環而歌舞」;
也不必提高必正抄沒山海侯府,將吳月先的愛妾陳媛媛據為己有之後,讓大順政權對山海侯吳月先的招撫功敗垂成。
只說張詩韻、戴權、韓老三等,率領眾人前往通州,在後半程路上遇到了前來接應的穆濟倫和胡永,眾人這才心思初定,慶幸自己終於逃出生天。
看到錦衣府堂官趙全也跟在後面,胡永遂上前邀請道,「趙大人,想不到您也在這裡?要不跟我們一塊兒去通州,好歹和咱們家侯爺見上一面?」
永寧公主張詩韻先前不太想讓錦衣府一行人跟在後頭,是擔心尾大不掉,不能很好地掌控趙全等人,但現在松江侯周進本人率領登萊大軍數萬人,就在通州駐守,趙全手下這數百名錦衣府精銳,就明顯有些不夠看了。
「也好。」趙全痛快地回答說。
他也是無路可走。錦衣府這些人,相當於皇帝的狗腿子,見誰咬誰,得罪的士人不在少數。
如今德正帝陳安寧已經蒙難,大周皇室重要成員也基本上被屠戮一空,若是沒有人庇護,就憑錦衣府剩下來的這數百名精銳,連找一處立足之地都很困難。
更不用說,趙全的老婆孩子及唐、宋諸位司官的家小,也亟需一處地方,加以妥善安置啊。
眾人進入通州之後,周進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見戶部尚書王允、錦衣府堂官趙全、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等人,而是先和父親周大福及周進自己的妻妾子女見面。
周大福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一路上又受到了不少驚嚇,他和繼室趙歡還擔心周益、水笙夫婦倆,仍舊留在北平城中,還不知道接下來會迎來何等命運,內心憔悴之下,也沒有什麼興趣和周進說太多話。
周進也樂得如此,不過略微看望了這對便宜父母,便去了隔壁院子,和張詩韻、薛寶釵二人互訴衷腸去了。
「這幾年,讓你們倆受苦了。」周進拉著妻子張詩韻的小手,又親了薛寶釵姨娘的姣好臉蛋一口,頗為感慨地說道。
張詩韻笑道,「我倒沒什麼。白秀珠夫人天真爛漫,心思單純,應付不了北平城中的刀光劍影,除了讓我頂上,還能怎麼辦呢?不過從今往後,我可再不想和你分開了。你是不知道,我和寶釵姨娘有許多回,想念你想得發瘋,都忍不住躲在被子裡偷偷哭泣,也不敢讓孩子們發覺。」
周進笑道,「以後再不分開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深入張詩韻的衣裙之中,在她那上身鼓脹之處,重重地捏了一把,氣得她直想打人。
笑鬧過後,張詩韻和薛寶釵二人合力,抬了一個包裹進來,放在周進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周進笑道,「不是早就交代過你們了嗎?只要人平安歸來就好,金銀財寶之類都無所謂。」
然而,等到張詩韻將那個大周傳國玉璽和忠順親王官印從包裹中取出來時,周進即便城府再深,也有些不淡定了。
大周傳國玉璽是好東西,忠順親王官印也是好東西,這讓周進在隨後的一系列行動中,都具有了大義名分啊。
本來,周進乃天子門生,忠順王陳西寧又可以說是周進的恩主,如今德正帝陳安寧和忠順王陳西寧都不幸遇難,作為大周勛貴之中的一員,還打著北上勤王的旗號,周進應當立即殺入北平城中,和大順軍決一死戰,才算符合傳統道義。
但問題是,周進這麼做,和一心尋死有什麼區別?
德正帝陳安寧還在世時,周進不敢對登萊軍進行大規模擴編,唯恐讓德正帝陳安寧對他忌諱更深。
現在,他手頭兵馬,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過兩三萬人,對上全盛時期的大順軍主力,豈不是雞蛋碰石頭?
但周進直接開溜,也不太對。一來對軍隊士氣,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響,在隨後群雄逐鹿之中,也不利於周進積累人氣和信心。
登萊軍看到大順軍就躲,在其他人看來,等於說你松江侯周進自己都感到害怕了,這讓他怎麼團結其他人,怎樣拉攏更多的力量,圍攏在自己身邊?
但現在,周進有了傳國玉璽,有了忠順親王官印,他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太大了。
當然在現階段,周進還不會把傳國玉璽拿出來,這玩意兒要是被人得知,是他周進得到了,他便立馬成為眾矢之的,無論是清國黃太吉,還是大順李鴻基,甚至是鄂省軍閥頭子左崑山,流民軍首領張敬軒,都會把他周進列為頭號敵人。
「都有誰知道這傳國玉璽的下落?」周進沉聲問道。
「知道的人不多。」張詩韻小聲回答說,「目前僅限於我、寶釵姨娘和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知道。」
「那就好。」周進放心道。
至於忠順親王官印,他便可以毫不客氣地使用了。
很快,周進會同穆濟倫、戴權、趙全、陸秀峰等人一道,草擬了一份親王告示出來,上面寫道:
「夫天下者,萬民之天下也。大周覆亡,乃陳氏失禮,道運不昌,與他人無涉。
然女真諸部,屢犯邊境,荼毒生靈,壞我社稷。本王憂心如焚,夙夜難寐。
吾觀當今天下,豪傑並起,英才輩出。若有能者,率雄師以破女真諸部,解民於倒懸,拯國於危難,便可為天下之主。
所有大周臣民,當以禮相待,奉其為主,共圖大業,力保華夏江山永固,萬民安康。
望天下有志之士,奮然而起,為天下蒼生,為國家大義,勇挑重擔,建不世之功。
忠順親王陳西寧
於德正二十一年仲春」
這封親王告示的意思,用一句大白話來說就是:並不是誰滅了大周朝,誰便能一統天下,還須得打敗女真諸部,才能做天下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