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人本來就收入微薄,又要養活一大家子人,要不是他們有陸河、馮紫英這兩位好女婿出面幫襯,時常送來一些孝敬,柳家人想要頓頓都能吃上酒肉,根本不可能。
即便如此,柳芳想在全家人身上,湊出幾千兩銀子作為本錢,還是比較困難的。
這些年來,柳氏一族,除了嫁得如意郎君的柳姍、柳岩姐妹倆,其他人都過得很不如意啊。
柳芳就不用說了,他攤上官司,辭去了九門提督府副將這個官職,賦閒至今,僅憑一等子爵俸祿養家餬口。
二弟柳菲曾任關寧副將,原本是柳氏一族的希望所在。可惜他聽命於王自如,參與了上次國運之戰,雖然僥倖逃得一命,但因為損兵折將,被一桿子擼到底,貶為平民不說,且永不敘用。
當時為了幫助柳菲脫罪,柳芳作為兄長,還給這位倒霉的二弟資助了數百兩銀子,讓他上下打點,如今也不指望他能歸還了。
柳芳已經聽說了,柳菲一家數十口人,擠在某處一進三合院中,每天僅靠兩碗稀粥度日,連除夕那一天,都沒能吃上酒肉,真是可憐可嘆。
嫡長子柳康,一向眼高手低,平庸無能。
當初松江伯周進,本著又打又拉的原則,讓柳芳推薦一個人替他做事。
柳康卻看不上這件差事,認為他乃國公府嫡子,怎麼可能跟隨周進這號小人?
但後來,周進的事業越做越大,連傅檢這號小蝦米,都能出任順天府學訓導,柳康的心態就有一些崩了,每日在家酗酒買醉,抱怨父親柳芳偏心,只給弟弟柳健安排差事,不給他這個嫡長子安排差事。
「父親大人糊塗啊。就算我當時沒有立即答應,那也得等我考慮一段時間再說,怎麼能不和我商量,就讓二弟柳健頂替我上了呢?」柳康十分生氣地說道。
柳芳被氣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當初讓你去,你不去,現在反而還埋怨起我來了?
他本想桌子一拍,展示一番自己作為封建家長的權威,但長子柳康隨後一番話,卻又讓柳芳無言以對,不得不羞愧地低下頭去。
「我看您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把松江伯看在眼裡,以致於一錯再錯。頭一回,您被松江伯算計,被迫丟官去職,就先不說了。就說推薦二弟柳健在松江伯身邊做事這件事,你但凡對松江伯稍微尊重一點,就知道以二弟柳健那貪財好色、不學無術的性子,不但辦不好差事,反而還會給親友挖坑。這不,他竟然因為一個風塵女子,和女真降將、登萊總兵穆濟倫手下親兵馬達爭風吃醋,差一點兒釀出了人命官司。父親當初若是派我到松江伯身邊,不說和陳也俊、衛若蘭這些紈絝子弟相比了,至少比方昆、胡永那些沒有根腳的人要強吧?」
這樣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為了堵住柳康那張臭嘴,柳芳只能偷了夫人的壓箱底銀,求到北靜郡王水溶那裡,給柳康買了一個理藩院經承的九品小官。
奈何這個官兒油水不足,柳康還得自掏腰包,請上官們喝酒,可謂苦不堪言。
柳芳本來就不富裕,還要貼補長子柳康,手頭就更加緊張了。
好在庶子柳強,去了柳泉居東家府上做贅婿,吃穿用度,生老病死,都由柳泉居東家負責,倒不用柳芳操心。
總之,幸虧陸河、馮紫英這兩位好女婿給力,柳家人的小日子還算是勉強過得下去,但積蓄卻是真沒有了。
眼看著到手的發財機會,卻因為囊中羞澀,不能參與其中,柳芳感覺自己的愉悅心情,都有些受到影響了。
這天下午,二弟柳菲聽說松江伯特使陸河已經回到北平,便打著上門看望侄女婿的名義,想要在陸河這裡尋找一條財路。
哪怕沒有,藉機在陸河這裡打個秋風,憑他這張老臉,多掙二十兩銀子也是好的,也能讓全家上下老老小小數十口人,支撐三五個月了。
看到柳菲過來,陸河沒有和他多聊,中午在接風宴上,陸河有些喝多了,想要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再說。
留下柳芳、柳菲兄弟倆,繼續在書房中閒聊。
聽到柳菲提起發財門路,柳芳唉聲嘆氣地說道,「唉,發財的門路哪裡沒有?只可恨你我手中,拿不出什麼本錢啊?」
柳菲一聽有戲,連忙詢問道,「此話怎講?」
柳芳說道,「松江伯因急於開發建設芝罘海港,所需資金過於龐大,故有意通過登萊錢莊,向外高息攬儲,用於海港建設和蓬萊兵工廠、蓬萊紡織廠的擴大再生產。約定每月二分利息,以登萊巡撫衙門和齊魯巡撫衙門作保,三年後保本付息,絕不拖欠分文。這雖然談不上暴利,但卻勝在安全無虞,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只可惜我手頭緊張,要不然怎麼都要湊夠三五千兩銀子,支持我們柳家這位好女婿陸河,幫助他完成松江伯交代的差事了。」
柳菲小聲盤算道,「也就是說,借給登萊錢莊五兩銀子,每年可得一兩二錢銀子的利息,三年期滿,保本付息則為八兩六錢銀子。這比拿著銀子買田置地,可要划算多了呀。」
說到最後,柳菲的語氣都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
「五兩銀子?」柳芳沒有好氣地說道,「登萊錢莊計劃向外募集資金一百萬兩,誰會把你這五兩銀子看在眼裡,也不可能有那麼多人手招待你這種小客戶?據說,最起碼也得拿出一百兩銀子,才能讓人家高看你一眼,和你商談這筆交易。」
「最低也要一百兩銀子?」柳菲感覺自己都要哭了,「我如今懷裡攏共只剩下五兩銀子,還是我好不容易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若是登萊錢莊不接受,豈不是錯失了一個發財的好機會?」
柳芳看著二弟那滿頭白髮,心裡也很不好受。遙想當年,他出任九門提督府副將,二弟柳菲擔任關寧副將,在四王八公一系之中,也算是比較拉風了。
這才過去了多少年,他柳芳要靠女婿們接濟,才能維持基本的體面,而二弟柳菲,居然攏共只剩下了五兩銀子作為體己銀,說給外人聽,都只怕是一個笑話啊。
「別哭了,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柳芳嫌棄地看了二弟柳菲一眼,對他說道,「待會兒我找你大嫂,先湊一個九十五兩銀子出來,和你懷中那五兩銀子,並作一股,借給登萊錢莊便是。這下你放心了唄?」
「放心了,放心了。」柳菲人窮志短,對於兄長嫌棄,也不敢有任何抱怨,而是點頭哈腰地附和道。
但柳芳卻突然間靈光一閃,陡然間尋找到了一條發財的好路子。
他們兄弟倆是沒銀子,但他們兄弟倆在北平城中有交情,有門路,可以出面做資金掮客,替登萊錢莊找來大筆銀子呀。
登萊錢莊所需要募集的資金規模如此龐大,即便陸河再如何賣力吆喝,他一個小小的錢莊掌柜,只有一個國子監生員的身份護身,想要徹底取信他人,總需要一段時間,屆時未必能夠達到預期目標。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柳氏兄弟倆憑藉私人關係,能夠替登萊錢莊拉來大筆銀子,是不是應當給予柳芳、柳菲二人,一筆豐厚的返點回扣呢?
這不是業內慣例嗎?
不說多了,哪怕返點回扣按照兩分來計算,那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啊。
柳芳把這個想法,給二弟柳菲透了一下底,柳菲果然興奮起來。
「想當年,明德亭的東家在關外做買賣,遇到了土匪,得幸虧是我出手,才救下了他的性命。我雖然不至於挾恩圖報,做出這般沒品的事情,但介紹他和賢婿陸河認識,讓他拿出一筆資金注入登萊錢莊,參與芝罘海港的開發建設,還是可以說道一二的。」
柳菲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裡開始計算起來,若是明德亭東家向登萊錢莊借出一萬兩銀子,不不不,借出五千兩銀子也成,這樣按照兩分返點,便是一百兩銀子,足夠柳菲一家子,再入手一套一進三合院,不必再擠在那處狹小宅院裡了。
柳芳也頗為意動。他和二弟柳菲有所不同,柳菲沒有承襲爵位,其關寧副將之職被免掉以後,便成為了平頭百姓一個,在北平權貴階層之中,幾乎都說不上話了。
但柳芳乃世襲一等子爵,雖然是個閒職,但卻高居一品。
柳芳真要是不講臉面,賴在對方家裡,哪怕是為了大家面子上好看,人家少說也得掏出數百兩銀子,才能將他柳芳應付過去,總沒有讓他這位世襲一等子爵空手而返的道理。
北平城中的武勛貴族之家這麼多,這戶人家幾百兩,那戶人家上千兩,只要柳芳本人夠勤快,多跑一些人家,累計起來,只怕都有數十萬兩銀子了。
他怕是有希望拿返點拿到手軟啊。
想到這裡,柳芳的心尖兒都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柳芳也沒有心情和二弟柳菲聊天了,兩人兜里一貧如洗,沒必要在這裡坐而論道。
他們一起去了陸河所住廂房外面,默默地站立在一顆香樟樹下,等待這位好女婿酒醉後醒來。
從蓬萊到北平,一路上跋山涉水,人多眼雜,以至於陸河和柳姍夫婦倆,雖然一路同行,卻沒有什麼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機會。
有好幾次,夜深人靜之時,陸河半夜夢醒,慾火難耐,還得央求柳姍委屈一下,借用那雙纖纖素手,幫他發泄心中煩悶。
現在終於到達目的地,進入了北平城中,住進了理國公府,躺在鬆軟的錦被上,再也不怕被人窺見,陸河當然要趁著酒意,在柳姍柔美的身子上面恣意妄為一回了。
兩人自以為,現在正是春日午後,大家都酣然入睡之時,縱使被浪翻滾,叫聲連天,也不會引人注意才是。
結果,負責看守房門的那個小丫頭,慌慌張張地沖入裡間,對著光條條的兩位男女主人,連聲說道,「不好了,不好了,爵爺有事找來了。」
「爵爺?」柳姍一邊用錦被包裹住自己的豐滿身子,一邊反問道,「你是說我父親過來了?正在房門外邊等待?」
小丫頭肯定地點了點頭。她跟在柳姍身邊也有許多年了,別人或許不認識,但理國公府的世襲一等子爵柳芳,她哪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這是開的哪門子玩笑?」陸河忍不住小聲抱怨道,「什麼事這麼著急,就不能等到我酒醒之後再說嗎?」
他伸出左手,鑽入錦被之中,在柳姍身上那兩團豐腴之處,戀戀不捨地摸了幾把。
柳姍卻毫不客氣,一腳將陸河踢下床頭,斥責道,「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喜歡白日宣淫?」
不管怎麼說,陸河作為女婿,沒有讓岳丈大人一直等在屋外的道理。他只能很不情願地起床更衣。
而柳姍更是早早地收拾打扮妥當,走到屋外將她父親和二叔,都迎進屋子裡了。
等到陸河聽說,柳芳、柳菲兩位長輩,有意出面充當掮客,替登萊錢莊拉攏資金時,他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要不然,他一個國子監生員,哪有資格使喚世襲一等子爵柳芳和原關寧副將柳菲,替自己跑腿幹活?
至於返點回扣,陸河也是滿口答應了下來,這本來就是應有之義。
不要說柳芳、柳菲是自己的長輩,哪怕是一個陌生人,只要他能給登萊錢莊帶來大筆資金,陸河也可以按照標準,給他一定返點。
「返點沒問題,一千兩銀子以上,返點一分;一萬兩銀子以上,返點二分;十萬兩銀子以上,返點三分。多勞多得,童叟無欺。」陸河拍著胸脯保證道。
他原本就打算,以金錢為餌,慫恿柳芳這位岳父大人替自己高息攬儲,結果人家竟然主動提及此事,這不是剛好瞌睡了,就有人送來枕頭麼?
陸河心中暗樂,感覺自己的嘴巴都快要笑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