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東江之變(三)

  早在去年下半年,邢州白氏家族家主,也就是白秀珠夫人的父親白俊傑,便提醒寶貝女兒說,松江府這邊的事情可以放一放,還是應當先行北上,和松江伯周進匯合再說。

  當時因為周進出海作戰,沒有時間在蓬萊逗留,白秀珠想著不用著急,便沒有立即啟程。

  開春以後,等到白氏一家人聽說,不僅永寧公主張詩韻新生了一個男孩兒,連那個錦鄉伯府的嫡女韓雪也即將生產,眾人的心情便有些焦慮起來。

  周進房中諸多貌美婦人之中,生下男孩子的人已經不少了,白秀珠再不重視起來,怕是有失寵的風險啊。

  白俊傑夫婦倆便催促白秀珠儘快趕往蓬萊,不管松江伯周進是否待在蓬萊,她這個女主人都應當及時露面,省得登萊巡撫衙門裡的那些人,只知道有韓雪,不知道有她白秀珠這號人物。

  面對這種情勢,白秀珠自己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了。

  她只有一個親生女兒周棠,說起來,比那些迄今還沒有生育的妾室和通房丫頭,比方說晴雯、林紅玉、甄佳、彩雲、芳官、齡官以及布蘭妮等人要好一些,但對比張詩韻、方媛、海蘭珠、賈探春等人,就有些運氣欠佳了。

  這是擺明了的事情,大周朝的祖制擺在這裡,周進哪怕對她白秀珠再寵愛,對女兒周棠再偏心,也不可能讓周棠襲爵不是?

  要想承襲周進身上的一品伯爺爵位,還得靠她白秀珠多想一些辦法才是。

  看著白秀珠那蒙上了水霧一般的眼睛,眼瞼也有一些紅腫,周進知道她受了很大委屈。她作為後宅之主,在周進收納美婦的問題上沒有太多發言權,如今竟然連正房臥室也要讓出來,真是有一些說不過去啊。

  「好好好,十日就十日吧。這次就依你,不過還請你手下留情……哦,不不不,口下留情才是。」周進對著白秀珠打躬作揖,故意伏低做小地說道。

  縱使白秀珠在周進的薰陶下,已經變得大膽、豪放了許多,可面對周進這些虎狼之詞,她還是感覺有些難為情。

  「你這都瞎說些什麼,旁邊還有小丫頭伺候著呢。」白秀珠小聲嗔怪道,臉上湧起一片紅霞。

  她用衣袖遮住臉蛋,面對周進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嚇得落荒而逃。

  白秀珠不打算再找周進的麻煩,其他貌美婦人也都偃旗息鼓,隨之離去。

  「哎,總算將這件事情擺平下來了,真心不容易啊。」周進心中嘆息道。

  周進又往前走了數十步,來到正房臥室門前,在門扉上敲了敲門。

  「是誰啊?我們早就說過了,韓雪姨娘正在坐月子,不適合見人,誰來我都不開門。你們要是膽敢闖入進來,別怪我賈某手中利劍不答應。」門內有人說道。

  聽聲音,似乎是賈探春?

  想想也應當是這樣。韓雪在坐月子,不可能守在門邊,等著和人打架;惜春又是那種清冷的性子,她真要有心,也頂多是焚香拜佛,替你暗中祈禱,不可能為了旁人大打出手?

  想著賈惜春那高冷范,即便是在床頭輾轉反側之時,也臉色平靜如水,反而還激起了周進這廝更多的興奮之情。

  純粹從聲色之娛的角度來說,賈惜春一直保持這種品性和格調,當然是最好的,對於周進房中婦人的構成,起到了一種豐富和補充的作用。

  但周進也知道,永寧公主這一房,共有張詩韻、韓雪、薛寶釵、賈探春、賈惜春等五人,如今其她四個人都有了孩子,其中張詩韻名下更是兒女雙全,唯獨賈惜春還名下無所出。

  一方面,這是由賈惜春的性格所決定的,她絕不爭寵。周進點名讓她侍寢,她當然也會配合,周進不讓她侍寢,她也無所謂。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周進這廝沉迷於百花叢中,選擇權太多,對於賈惜春這裡,便相對有些忽略了。

  現在回想起來,周進不禁有些感覺內疚。賈惜春是不爭寵,但你周進作為一家之主,卻應當把一碗水端平才是啊。

  要不然,再過一二十年,周進房中其她婦人,都有了孫子外孫,唯獨賈惜春還是孤寂一人,這有些說不過去啊。

  周進打算這次在蓬萊,一定要雨露均分,不僅是賈惜春這裡,還有那些尚未生育的晴雯、茜雪、甄佳、彩雲、芳官、齡官等人,都應當讓她們得償所願,心想事成才好啊。

  也省得自己不在家時,她們其中某些人便只知道打牌,嘮嗑,行酒令,一點兒正經事情都不做。

  「外面沒有聲音了,是不是那些人都走了?」賈探春打開房門,猛然看到外面站著一個身影,嚇了一大跳,手中長劍更是下意識地刺了過來。

  及至她看清楚是周進本人,手上動作猶豫了一些,這才讓周進堪堪躲過這一劫,並將這個貌美婦人的手中長劍給奪了下來。

  「哎哎哎,都是一個屋子裡的人,何至於此?」周進唉聲嘆氣地說道。

  「你說得倒輕鬆。」賈探春不滿意周進的態度,生氣地說道,「韓雪姨娘剛生下孩子,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她們三天兩頭跑來鬧一場,誰受得了?要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手中長劍可不饒人。」

  「好好好,是我的錯。」周進主動道歉,主打一個態度不錯。

  「韓雪還好吧?飲食都還正常吧?」周進一邊問道,一邊向裡間走去。

  韓雪的氣色看起來還好。她這次懷孕生子,錦鄉伯府早就得到了消息,也對此非常重視。此時,有好幾個年老婆子正在她床邊伺候,周進以前從未見過,想必應當是錦鄉伯府特意安排過來的人手。

  至於和白秀珠那一房下人們的口舌之爭,韓雪也不甚在意。她現在的核心利益就是懷中孩子周登,只要這孩子吃得好睡得好,其他方面,她能忍就忍。

  況且話說回來,她若是正室夫人,而白秀珠是妾室,因為生產霸占了正房臥室,她韓雪也照樣會生氣,將心比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要怪,就怪白秀珠夫人來得太不巧了,她要早來幾天,或者晚來一兩個月,自己把這正房臥室讓出來,又有什麼關係呢?

  名義上不是正室夫人,強行在正房臥室之中多住一些天,又有個什麼鳥用?韓雪是一個聰明人,不會在這些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上做無用功。真要爭,還不如幫孩子爭取襲爵。

  又或者,應當怪周進這廝貪戀美色,房中貌美婦人眾多,要不然,也不會發生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

  想到這裡,韓雪伸出一隻纖纖玉手,在周進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哎喲——」周進痛得忍不住一聲尖叫起來。

  不過,一想到韓雪忍辱負重,以錦鄉伯府嫡女的身份,給他做了小妾,前幾天生孩子,他又不在身邊,周進對於韓雪的動作,便有了更多包容性。

  他雖然痛得齜牙咧嘴,但卻一句埋怨的話也沒有說。

  還是賈探春忍不住打抱不平道,「韓雪姨娘,這事兒也不能怪伯爺。他也是忙於打仗,今日才剛到蓬萊,連衣服都沒有換洗呢。」

  「他剛到蓬萊,就想著把我們娘兒倆從這裡趕出去,也是個昧良心的傢伙了。」韓雪用言語刺激周進道。

  周進連忙示好,「不至於,不至於,我已經給白秀珠夫人說好了,這個月,你仍舊住在正房臥室之中,她那邊絕對不會再過來打擾。」

  周進甚至還說道,「在我心目中,無論是你韓雪也好,還是寶釵也罷,亦或者是探春、惜春兩位妹妹,都和正房夫人一樣。」

  韓雪、探春等人,都不可能把周進這番胡言亂語當真,賈探春更是反將一軍道,「是不是在你心目中,連晴雯、茜雪、芳官、齡官這些人,也和正房夫人一般無二了?」

  周進嘿嘿一笑,尷尬地不做聲了。

  這一天,周進有探春、惜春二人服侍,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又陪著韓雪吃了一頓晚飯。

  飯後,周進還在正房臥室之中,盤桓了片刻,正想著找個什麼藉口,從韓雪這裡溜之大吉的時候,賈探春卻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忍不住挖苦他道,「你在這裡也是心不在焉,既然想走就快走吧,也省得你心在曹營心在漢。」

  這個賈探春,還真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啊。她說得這麼直接,倒讓周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要是真走了,不就相當於印證了賈探春的說法,他對於韓雪純屬敷衍塞責,虛假應付了麼?

  可要是他不走,白秀珠那裡又不好交差,明明都說好了的,要陪伴白秀珠整整十日,結果第一天晚上,就拖著不肯到白秀珠所住的廂房裡面去,這不是故意欺負老實人嗎?

  周進還在猶豫時,韓雪卻噗嗤一聲笑道,「探春妹妹也真是的,你逗弄人家作什麼?這會兒功夫,你就算讓我服侍他,我也服侍不了,還不如成人之美好了。」

  周進聽到這話,才如蒙大赦一般,狼狽地逃離了韓雪房中,背後傳來一陣歡笑聲,讓周進感覺面上更加無光。

  不過,他能如約前來,還是讓白秀珠頗為欣喜的。

  雖然白秀珠作為正室夫人,不必以色娛人,但眼下為了爭寵,白秀珠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正值仲春時節,她卻換上了一件吊帶衫加超短裙,將其身前那大半雪脯都暴露了出來,再加上那兩條雪白的大長腿,差點沒有讓周進流出鼻血。

  周進笑道,「不是說好連續十日嗎?怎麼第一個晚上,就把殺手鐧拿出來了?頭一頓就吃大餐,也不怕把我給吃膩了?」

  周進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按在了白秀珠那雪白膀臂上面。

  白秀珠卻媚眼如絲地說道,「怕什麼?我明晚可以換上包臀裙,後天可以換上牛仔裙,大後天再換上黑絲裙,保證每一天都能讓你感到新鮮有趣。」

  周進睜大著雙眼,心中竊喜道,「此話當真?」

  雖然兩人都稱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但久別勝新婚,卻也別有一番滋味。彼此相互擁抱,抵死纏綿一番,又說了許多情意綿綿的話語。直到凌晨時分,才朦朦朧朧地睡著了。

  此後幾天,周進忙於接待、安排各位親友。

  白秀珠此次北上,可不是一個人。她還帶了兄弟白秀文、白秀武一塊兒過來。

  甚至連白秀珠的姐夫牛軍也來了,他是鎮國公府繼承人,也是白秀珠姐姐白秀玉的丈夫。

  想當初,邢州白氏家族為了給嫡長子白秀文的仕途鋪路,拿出大半家產作為籌碼,讓家中嫡長女白秀玉嫁給了鎮國公府的嫡次子牛軍。

  鎮國公府倒也投桃報李,給白秀文安排了一個常山縣主簿的職務。

  但問題是,鎮國公府本身在北平城中,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影響力越來越小。他們雖然有能力、有資源,給白秀文安排一個差事,但想要推動白秀文繼續向上走,就力有不逮了。

  白秀文在常山縣主簿的位子上,辛辛苦苦地幹了好幾年,考核平平不說,還經常擔心受怕,唯恐清軍分出一路人馬,徑直殺到常山城下。

  後來鎮國公府又遭遇大難,鎮國公牛清之孫、世襲一等伯牛繼宗和鎮國公府世子牛政,在那年的北平鼠疫中,不幸染病而亡。

  承襲爵位的牛軍,他作為三等男,自己都找到白秀文跟前,想讓白秀文這個同窗好友,替他在松江伯面前美言幾句,讓他好歹也能幹上一件差事。

  「北平鼠疫時,恰逢秀玉懷上了孩子,為了補充營養,從防疫工作組手中團購了許多高價肉菜,家中資產損失了一大半,我若再不出仕,就憑這份三等男爵的微薄俸祿,根本養不活一家人啊。」三等男牛軍向白秀文訴苦道。

  白秀文心想,得了,自己在仕途上,還想著以鎮國公府作為靠山呢,結果這個靠山卻還央求自己,替他在松江伯面前引薦一番,真有這種好機會,那也得先輪到他這個松江伯夫人的長兄吧。

  想到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這些鳥人,都跟著松江伯周進混出了一番名堂,難道他白秀文,還不如當年這些北平城中的紈絝子弟?

  白秀文把心一橫,趕在清軍殺過來之前,辭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官位,跟著牛軍一同南下了。

  他也想跟著松江伯周進,有所進步啊。

  尤其是現在,發生東江兵變,死傷那麼多中下級武將,以松江伯周進的身份,怎麼也能給他們哥倆幾個,安排一個好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