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城又叫蓬萊縣城,登州海港也叫蓬萊海港,連通渤、黃二海,控扼渤海海峽之咽喉和南船北上的海路命脈。
蓬萊港城依山傍海,環境優美,是蓬萊縣、登州府治所,也是登萊巡撫衙門、登萊副總兵府所在地。
一座城池,兩個稱謂;府縣同城,多頭共治。
大周朝廷將登萊二州從齊魯行省分割出來,以此為基礎設立登萊行省,其主要用意在於完善北直隸行省、齊魯行省一帶海防,並針對後金方面用兵,爭取從海上牽制女真諸部,因而蓬萊城內,普通市民不多,而以官吏、士卒及其家眷為主。
有詩為證,「一海天色一城船,半城官家半城兵。」
在周進抵達登萊海港之前,新任登州知府張安世、新任萊州府同知馮紫英,都已經提前一步上任。
按道理,他們在接到人事調動命令之後,應當前往北平面聖謝恩。
但因為原任登萊巡撫劉為民和新任登萊巡撫周進,都一直停留在北平城中,許多跟隨劉為民北上勤王的將官,也都在津州海港等候朝廷處分,登萊行省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之內,實際上都是由劉為民特意留在登萊巡撫衙門的那幾位心腹幕僚主持大局,這種情況極不正常。
因此,聖旨中便明確要求張安世、馮紫英二人,直接到登萊走馬上任即可,不必面聖謝恩了。
張安世抵達蓬萊之後,那幾位心腹幕僚知道張安世是新任登萊巡撫周進的左膀右臂,便開始有意識地向松江伯府一系轉交權力,至松江伯周進抵達蓬萊,雙方都已經交接得差不多了,只等待松江伯周進簽字畫押了。
周進也沒有為難劉為民大人的這幾位心腹幕僚,況且他初次抵達這裡時,對方也提供了諸多便利,有過多次良好合作記錄,屬於信得過的熟人關係了,他讓胡永、沈明、方靖等人略微審查了一番案卷,見沒有問題,便籤押同意了。
等對方走後,張安世、馮紫英等人便開始向周進匯報松江府諸多善後事宜。
黃埔灘一帶諸多商鋪、田產,大多數都已經降價處理掉了。沒有賣出去的一小部分,目前打包交給了謝希平的安清堂,由他委派人手進行經營。
澱山湖淡水珍珠養殖項目,目前還是由劉能負責經營,淡水珍珠養殖已初見成效,馬上就能迎來大豐收了,這時候賣出去有些不划算,倒不如繼續將這個項目掌握在自己手裡。
因為此事,張安世在離開前,還和新任松江知府錢若宰交流過。錢若宰來到松江,也是背負了重大財稅任務而來,他要在周進所提出來的五年一千萬兩稅銀的基礎上,實現每年新贈五十萬兩稅銀的目標,這個任務可是一點兒都不輕鬆。
錢若宰剛到江南,就頻繁拜訪當地各大名門望族,鼓勵他們參與海外貿易,可見也是被海稅增收這個關鍵考核點給逼到了牆角,不得不折節下交,到處拉關係了。
相對而言,澱山湖珍珠養殖項目,對於財稅增收的作用還不明顯,錢若宰也願意給周進、張安世等人一個面子,以換取周進、張安世等人對他接任松江知府的支持。
況且,周進已經將松江府團練主力帶走,若是新任松江守備、松江伯府一系重要成員衛若蘭在防務上不配合他,他連松江海港和黃埔河港的安全都不能保證,為了保證黃浦灘一帶的和平穩定,他甚至還要藉助於謝希平手中安清堂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因為一點繩頭小利,和松江伯府一系鬧矛盾了。
但即便如此,周進在松江府任職好幾年時間,有許多人員都需要妥善安置,更需要一個重量級人物在那裡留守。
別的不說,因女真諸部南侵至邢州府南宮縣,燒毀了白家村,以至於邢州白家許多人拖家帶口,都相繼南逃到松江府黃浦灘投奔周進。
路途遙遠,又時常有匪盜之患,以至於許多人家在半路上走散了。
今天來了一戶白家村的人,明天又來了兩個邢州白氏家族的旁系子弟。這些人惟有松江伯夫人白秀珠才識得他們身份,也只有她才有權利安排他們的去留。
因此白秀珠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到蓬萊,而是留守松江府黃浦灘,等到她們邢州白氏家族大部分人都在松江府團聚以後再說。
張安世離開黃浦灘之前,松江伯周進的岳父、岳母兩位老人家雖已到了,但松江伯周進的大舅子,從常山縣丞任上辭官回家的白秀文,卻仍然不知音訊。
老人家憂心如焚,生怕白秀文出事,連帶著白秀珠夫人也跟著焦心起來。
松江伯周進打算過一會兒寫一封信給白秀珠,問一問她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在這種形勢下,想要讓白秀珠北上蓬萊,怕是要等到明年開春以後了。
桃李書院院長魏西平這次也沒有跟著一同過來。倒不是說魏西平本人不願意,而是因為桃李書院下設諸多學堂,比如說風月堂,要不要從松江搬到蓬萊,就很有爭議。
風月堂主要做演藝表演和培訓生意,蓬萊海港雖也有風月場所,但一則數量不多,二來質量不高,三則城市氛圍上也不適合。
蓬萊城的本質是一座軍港,你讓風月堂在這裡天天傳唱靡靡之音,演練那些蠱惑人心的妖艷舞蹈,真不怕動搖軍心?
還有商學堂,也存在這樣的問題。總不能讓學員們在蓬萊軍港學習商業服務,然後再將他們運送到松江府去求職吧?這不是開玩笑嘛?
周進點頭說道,「是這個道理。」
「要不這樣吧。武備學堂、工學堂、醫學堂這三個學堂,乃桃李書院諸多學堂的重中之重,應當全部北遷;農學堂一分為二,其中一部分仍舊名為農學堂,也應當北遷,另一部分名為水產學堂,任命劉能為水產學堂堂主,留守澱山湖珍珠養殖基地,除此之外,其他所有學堂都暫時留在松江府不動,相關業務不受影響,繼續開展。」
周進一邊說,沈明便一邊記,稍後他寫好,經由周進本人用印過後,便要發給桃李書院院長魏西平執行了。
沈明心想,按照松江伯周進的意思,是想讓魏西平繼續來到蓬萊幫助他,畢竟都明說了,武備學堂、工學堂、醫學堂這三個重要學堂都北遷了,魏西平作為桃李書院院長,也應當一道過來。
但魏西平是二甲傳臚,歷任大興縣令、霸州知州,背後又有龐大的魏氏家族作為靠山,還屬於松江伯周進的老朋友,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一個重量級人物了。
即便是松江伯周進,也不可能對他吆五喝六,命令他北上蓬萊。魏西平到底要不要北上,最終還得看魏西平的個人意願才行。
這時候,沈明又聽到周進朗聲笑道,「那個俞晶瑩真長得有那麼漂亮,治好了魏西平的情感創傷不說,還讓他立下了非她不娶的誓言?」
操,還有這種事?
沈明停下了筆,支棱著耳朵,一句話都不想錯過。這種情感方面的八卦消息,可是他的最愛啊。
張安世苦笑道,「這種事情,誰說得好?不過許多人都說過,俞晶瑩長得和海寧查氏的那個大小姐很相像,我一開始還不相信。後來才知道,俞咨皋家中那位小妾,便是海寧查氏庶女,想來是有一些相貌上的相同也不假。」
「看來魏西平是愛屋及烏,找到了查氏大小姐的平替版本了。」周進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大概是為了魏西平在情感方面的困頓而嘆惋不已。
對此,沈明也早有所聞。據說魏西平年輕時,曾拜訪海寧查氏家主,無意中碰到了那位查氏大小姐,一時間驚為天人。
可在當時魏氏家族看來,魏西平很早便有神童之譽,馬上又要參加應天府鄉試,連登三甲有望,怎麼能在尚未科考之前,輕易說定婚姻對象,這根本不能實現魏氏家族的利益最大化啊?
魏西平的叔叔魏東寧甚至還從京師請假回家,勸說魏西平道,「你若高中狀元,北靜郡王府的水笙,南安郡王府的金晨,九省都檢點王子騰家的嫡小姐王熙媛,榮寧二府賈氏三春,內閣首輔張楚家的張詩韻、張詩瑤姐妹倆,都堪稱京城貴女中的極品,你和其中哪一位成親,都不算辱沒了你,也比海寧查氏那位小姐更加貌美秀氣,你又何必急於一時?」
但魏西平卻不為所動。既然魏氏家族想讓他考狀元迎娶貴女,他便乾脆停了一科不考,以此表明自己的態度。
魏氏家族見魏西平的態度如此堅定,也只好依從他,答應等他考取進士之後,便替他向海寧查氏求親。
但海寧查氏卻不幹了。他們海寧查氏也是江南望族,不比魏氏家族稍差。查氏大小姐從小到大,也是金枝玉葉一般養大,是你們魏家人想娶就娶,想不娶就不娶的?
你魏西平雖然是應天府鄉試第一名解元,但次年春闈沒有參加,如此意氣用事之人,能有什麼出息?就算你今後高中進士,也不一定能在官場上走多久。
況且話說回來,對於海寧查氏來說,進士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沒了你魏西平,難道查氏家族的嫡長女,就嫁不了一位進士了?
德正七年,即周進穿越這一年,查氏家族在京城榜下捉婿,將這位查氏嫡小姐嫁給了當年某位新科二甲進士。
周進這一年進入北平城中,準備入手一套房產時,便遇到了一位查姓書生賣房子,以及魏西平趕到京師附學就讀,或許都與查氏大小姐嫁人這件事情有著深刻關聯,只是當時大家都不知道罷了。
後來,魏西平在官場吃癟,混不下去;而查氏大小姐的丈夫,在後金第三次入關時,前往馬蘭口城公幹,查氏大小姐也一路隨行,夫婦倆都不幸被後金軍隊生擒,迄今生死不知。
魏西平這才在心灰意冷之下,怏怏不樂地離開北平。
現在,魏西平好不容易重新有了意中人,松江伯周進也不好意思讓他北上蓬萊了,甚至他連提都沒有提,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張安世又說到了關於寶島北部雞籠港的發展情況。隨著數萬人口的遷入,松江伯府一系在雞籠港形勢大好,逐漸站穩了腳跟。
但雞籠港主事者方昆,已經反映了好幾次了,讓他帶兵打仗可以,讓他管理數萬人口,安排生產,即便有人幫襯,也覺得非常吃力,他希望松江伯周進能委派一個人,前去接替他的位置。
「這幾年風餐露宿,真是委屈方昆了啊。」周進笑道。
他扭頭看向陳也俊,「過兩天,你組織南下運糧船隻時,另行派出一艘大船,護送張詩卿、張詩興等人,前往寶島北部雞籠港,另外從上次俘虜的遼東漢民中,抽取數百戶人家,也一齊運送到那邊,算是減輕登萊這裡的糧食壓力。」
陳也俊連忙答應了,但他也說道,「才轉運走幾百戶人家,怕是不濟事吧。現在登萊二州的糧食,一天一個價格,關鍵還是因為逃到這裡的遼東漢民太多,我們又從蓋州抓了幾千女真人過來。登萊二州諸多大戶,一邊從外地購買轉運了許多糧食,一邊又肆意抬高糧食價格,很顯然是想給伯爺您一個下馬威啊。」
周進沉吟道,「那也行。將這些女真俘虜,主要是一些沒有什麼身份的人,也全部運送到雞籠港好了,讓穆濟倫身邊親兵鄂真負責帶領,受張詩卿、張詩興兄弟倆節制。」
「雞籠港問題好辦。」馮紫英皺著眉頭說道,「經過這幾年開發建設,已經在附近開墾出了許多良田,再加上土豆、番薯、玉米等農作物,在山坡地里也能種植,即便我們這邊不斷輸送人口過去,糧食上也能基本做到自給自足。惟有登萊軍這個旗號,想要重新打出來,若是沒有足夠的經費和兵餉作為支撐,恐怕創建不了一支強軍啊。」
「有沒有消息傳過來,薊遼總督府衙門劃撥給我們的兵餉和物資,都轉運到哪裡了?「周進向身邊胡永詢問道。目前軍情消息,由他協助處理。
「貌似從津州海港起運,大約還得幾天,運輸船本來就很慢。」胡永回答說。
周進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