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朝廷有催促周進趕緊上任之意,但因為蓋州一戰,讓後金方面吃了很大的虧,他們忙著整頓海防,暫時還抽不出精力,也沒有這個實力,從海上進攻登萊二州。
周進得以有空閒,在北平城中多住了一段時間。
一是因為永寧公主張詩韻懷孕了。上次張詩韻生下寶貝女兒周洋時,周進已南下松江赴任,沒有守候在妻子身邊。
這次看情形,他勢必又不能在張詩韻預產期內陪伴左右了。
出於一種內疚補償心理,周進便打算在北平城中多住一些時日,多陪伴張詩韻和薛寶釵二人,也算是彌補她們倆在北平城中充作人質、相依為命、深居高牆大院的那段艱難時光。
這次離開北平,等再次回來時,又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去了。
張詩韻知道周進這廝是個好色之徒,為了表示自己的賢惠,她還半開玩笑一般地說道,要讓身邊侍女替她侍寢,嚇得周進落荒而逃,言道以後切莫開這種玩笑了。
他縱然有這個心思,但體力上實在是吃不消了啊。
這讓張詩韻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從好的一方面來講,周進開始學會收心,不在女色方面花費太多心思,這顯然是一種可喜的跡象。
溫柔鄉是英雄冢,不知道埋沒了多少好漢,周進房中美婦數十人,確實不應當再納新人了。
但從不好的一方面來講,周進是不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不行,所以不再拈花惹草?
要知道,她張詩韻才二十歲出頭,又是練武出身,在身體和心理這兩個層面,都很享受來自於丈夫的溫存,可不希望看到周進這麼早就體力不支啊。
那不相當於守活寡,連一點兒念頭也沒了嗎?
更進一步而言,當北平城中公認的好色之徒都開始潔身自好了,這讓金鑾殿中的那一位,對周進這人會怎麼想?
想到這裡,張詩韻嚇得渾身遍布冷汗,可千萬不能讓宮裡的那位大佬發現異常啊。
為了遮人耳目,張詩韻少不得在家裡摔摔打打,做出了一副潑婦的樣子,這樣周進再不收納貌美婦人的原因,便可以歸結到她張詩韻這個悍婦頭上,也省去了外人對周進的百般猜度。
對於薛寶釵那裡,張詩韻也特意叮囑她道,「若是伯爺自己有那方面的強烈需要,你在他胯下婉轉承歡也無妨。但你再不能像上次一樣,使勁渾身解數來挑逗他了。伯爺也有三十多歲了,也需要一定保養了啊。」
薛寶釵連忙點頭不已。松江伯府張詩韻這一房,不像白秀珠那一房人滿為患,諸多婦人為了輪流侍寢的機會,還特意排出了一張值日表,也不怕被外人笑掉大牙。
但北平永寧公主府這邊,情況則有所不同,目前只有她和張詩韻兩個人。現在張詩韻懷孕了,僅有她薛寶釵一個人侍寢,令她心滿意足,竊喜不已,她自然也無意於再挑逗周進這廝了。
薛寶釵用手輕輕托著自己身前那顫顫巍巍的兩團軟肉,暗道周進這傢伙不是個好人,每天晚上都捏得她身上這豐腴飽滿之處隱約生疼,若不是擔心憋壞周進,迫使他外出招惹流鶯,薛寶釵都打算緊閉房門,將周進這廝拒之門外,等到她把身子將養好了再說。
要是讓白秀珠那一房的貌美婦人們知道,她們爭搶不已的侍寢機會,在永寧公主府這一房的女眷們看來,不過是一種甜蜜的煩惱,怕是會氣得胸口疼。
二是因為在北平城中,周進還有一些事情的手尾需要處理。
比如說,當初紫檀堡大爆炸以後,周進承諾對購買過紫檀堡萬柳園住宅和商鋪的客戶們,予以一定賠償。
這幾年,周進遠在松江。除個別人衣食無著,只能奔到松江討債,最後被周進以黃浦灘一帶的同等面積房產充作賠償以外,大多數人還是照舊住在北平城中,這筆帳也只能先記在那裡,成為一筆有名無實的空頭債務。
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會發這個神經,千里迢迢跑到松江去討債?先不說能否討要回來,即便能討回來,路費成本就占據了大半,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嘛。
但現在,周進已經人在北平,許多債權人便有話要說了。
雖然周進已跨入朝廷高級官員行列,不好對他進行強逼,但欠債還錢乃天經地義之事,周進有錢還便應當還錢,沒錢還也應當給眾人一句話作為交代,這才是正理不是?
周進開支那麼大,用錢的地方那麼多,這次登陸蓋州,雖然說打了一次勝仗,但繳獲不過是一些丁口、牲畜罷了,財貨寥寥無幾,談不上多麼豐厚,自然不可能拿出錢來償還債務。
但周進也說了,錢都在松江錢莊,就當是一筆存款好了,以後諸位有空南下松江,可以徑直去取。
對於這個說法,眾人雖然不太滿意,但也無話可說。人家松江伯畢竟尚未食言,他還是心甘情願地認下了這筆欠債嘛。
在外人看來,松江伯的形象就更加偉光正了。
「他可能是一個狗官,但他絕對是一個好人啊。」有人嘖嘖不已地感嘆道。
受周進開發紫檀堡的啟迪,當時也有許多人,在北平城外大搞基建。
其中,有一個姓許的人,在北平南郊買下了一處荒地,也搞房地產開發項目。
這個許姓奸商,把眾人的購房款都提前收下了,但那處荒地上,建好的宅院卻沒有幾座,只留下大大小小几十個土坑,被附近的農戶拿來養魚。
如今,這姓許的人被關在天牢之中,要打要殺隨便,反正他老婆、兒子攜帶大量錢財,都跑到爪哇島去了,一文錢也別想從這姓許的人身上掏出來了。
又比如說,雖然上一任登萊巡撫劉為民大人已經入獄,周進作為接任者,當面交接是談不上了,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但周進好歹也得和劉為民大人暢談一次,打聽一下登萊二州的風土人情,有哪些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免得上任之後一頭霧水,做事情分不清輕重。
但劉為民大人乃朝廷要犯,被關押在天牢之中,閒雜人等不可接近。
周進只能走了刑部堂官周少儒的門路,請他給自己行一個方便。
周少儒是天子近臣,簡在帝心,他若是同意,就等於今上同意。即便以後,有人想拿這件事情做文章,周少儒也得承擔一個瀆職之罪。
周少儒是當年的科考狀元,是周進這一批進士同年中間的天然領袖,松江伯周進是第一次,求到他這裡來,這點面子還是要給一次的。
但事關重大,周少儒也不敢倉促答應,他還得向上匯報過後再說。
這一等,就是十天半個月。
好在最後的結果還算不錯。周少儒派人通知周進,讓他明日晌午去天牢外面守候,屆時由周少儒本人親自作陪,安排他和劉為民大人會面。
劉為民大人雖然被免職,但他的進士功名還尚未革除,故而外人口中,對他仍舊以大人相稱。
劉為民大人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都呆了好幾個月了。他深知這次自己罪責難逃,也不尋求能夠脫罪,只希望不禍及子孫,就心滿意足了。
但可惜天牢之中戒備森嚴,連個向外傳話的機會都沒有,這讓他未免大失所望,對家中妻兒老小的擔憂更甚。
看到刑部堂官周少儒和松江伯周進二人前來探監,劉為民大人不禁喜出望外。
有人來看望自己就好,這說明自己還有被人利用的價值,若是沒有人過來看望自己,那就說明自己真是死翹翹,再無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聽說松江伯周進作為下一任登萊巡撫,想打聽登萊二州詳情,劉為民大人也不敢待價而沽,和周進討價還價。這些信息,周進真要有心打聽,也可以打聽得出來,但他在周進面前可就落不到什麼人情了。
劉為民大人對松江伯周進還是很有好感的。當初他在德州知府任上,和周進有過一次成功合作,至今還讓他念念不忘。
劉為民大人將他擔任署理登萊巡撫以來的執政心得和當地風土人情,向周進簡要介紹了一番,還特地提醒道,「登、萊二州士人,與江南東林黨人同氣相求,互為奧援,以至於我在登萊巡撫任上,受掣肘較多,錢糧賦稅徵收,還得看人家的臉色不說,遇到兵餉不足,也得請求他們伸出援手。我這個登萊巡撫,說是當地父母官,實際上誰又把我放在眼裡了?」
「兵餉不足?」周進抓住了這個關鍵問題。在松江知府任上時,依賴於巨額海貿稅收,他財大氣粗,而所供養的士卒,又僅有松江守備營、松江府團練等少數幾支地方武裝,人數才不過三五千人而言。
最開始,除軍械物資尚需南直隸總督府提供資助以外,所需經費都由地方籌措,不存在兵餉不足這個問題。
甚至連軍械物資,因忠靖侯史鼎曾做過周進科舉之路上的主考官,有這份情誼在,一般人也不敢拿這個問題,來考驗忠靖侯史鼎和松江伯周進之間的師生情誼。
但現在,周進轉任登萊巡撫,其所掌控的登萊守備營也好,還是以松江府團練水營為基礎新建的登萊水師也好,都需要朝廷提供兵餉、物資,若是兵餉不足,那還能搞出一個什麼名堂?
劉為民大人解釋道,「也許是因為我驟得高位,不足以服眾吧。總之,朝廷運送到登萊的兵餉、物資,與實際所需總是對不上號,不是這裡少一些,就是那裡少一些,美其名曰『漂沒』。別的不說,就說這次北上勤王,兄弟們自從駐紮津州以後,連飽飯都沒有吃過一頓,你說還怎麼打仗?我後來聽說,還是松江伯抵達津州以後,給登萊殘軍送來了幾萬斤風乾的牛羊肉,這才讓營中兄弟們,吃上了一口肉食,你說這樣的士卒怎麼能打勝仗?」
「還有這種事?」周進故作驚訝道。這種事情,其實他也或多或少地聽說過一些,要不是因為如此,大大小小官吏那麼多,還怎麼中飽私囊?
周少儒則不相信道,「要真是如此,劉大人何不向朝廷上奏,詳細匯報此事?」
劉為民大人像是看一個傻子一般,看了周少儒一眼,都懶得和他再說什麼了。
你周少儒是狀元郎,是今上身邊的幸臣,別人自然高看你一眼,有什麼公務上的事情,寧肯自己吃點虧,也要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讓你尋不到錯處。
但其他臣子,就不可能有這種超級待遇了。
周少儒也看到了劉為民大人眼神中的那種不屑,他心想,你都進了天牢,還如此憤世嫉俗,也難怪在官場上混不下去。
當然,以他刑部堂官的身份,也不會和劉為民當面爭論,大不了到時候三司會審,給他定罪時,說上幾句陰陽話好了。
周進纏著劉為民大人,詢問了一番漂沒的具體案例,越聽越感到心驚。這種事情若是處理不好,他在登萊巡撫任上怕是寸步難行啊。
周進在北平城中,一直待到端午節,還和便宜父母及老弟周益,吃了一頓團圓飯。
周益的老婆水笙,是北靜郡王水溶的親妹妹,看上去比較高冷,不好親近,周進和她第一次見面,也僅僅是打了一個招呼,沒敢說太多話。
但根據他的觀察來看,他老弟周益,怕是鎮不住這個郡王府出身的貴女啊。
過了幾天,松江府通判張安世寫信過來說,他已代替周進,和新任松江知府錢若宰辦理好了交接,出售給南北豪族的那些港口股份,也陸續收到了錢款,正準備擇日北上,乘海船到登州府上任。
張安世這封信從松江府送過來,等到周進接到時,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時間,張安世本人,甚至都已經抵達登州府城了。
周進這才開始命令下人們收拾行囊,他也要即將離京,趕赴登州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