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當然不可能同意徐、錢、施三家以田產房屋為籌碼,入股松江海港及黃埔河港一事,真要將雙方利益捆綁,他今後還怎麼好意思翻臉,對他們喊打喊殺?
不過,周進也做出了一定的妥協。他願意牽線搭橋,准許他們將田產房屋售賣給江南一帶名門望族。
這些江南豪族既然已選擇在松江府下注,自然要在此地買房置地,安置親友,以作長久發展之計。
要不然,都沒有人在松江府一帶盯著,松江海港和黃埔河港每年收益到底有多少,他們心裡都不清楚,那不是抓瞎嗎?
因為有意購買的人頗為不少,價格方面也不至於壓得太低,讓徐輝、錢寧、施耐德三位家主頗感滿意。
其中,松江錢氏名下的房屋田產都售賣給了本家,也就是禮部堂官錢敬文這一支,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周進也不會貿然干涉。
十日過後,周進率領松江守備營、松江團練及江南豪族數十家精壯,合計兩千餘人,從黃埔灘出發,前往松江府城,接管松江四大家族諸多房屋、田產。
大多數房屋、田產,都被其他人瓜分,周進本人不過低價收購了原屬於施氏家族的那處別院,說是這裡風水好,院子裡牆角邊上的菊花開得鮮艷,以示與眾人同流合污之意。
作為一個穿越者,周進深知歷史發展趨勢,他知道,從松江府開埠通商開始,松江府城便將要逐漸沒落,城內的這些房子,城外的這些田地,因為距離黃埔灘一帶比較遠,其價格將會呈現緩慢下跌之勢,他當然不會在松江府城進行大筆投資了。
松江府團練先於眾人進城,很快控制住城內局勢,這才請松江伯周進及諸位江南豪族,各自率領數十名家丁、精壯,陸陸續續進入府城,開始接收各自產業。
至於松江守備營,則駐守在城外,防備不測。
這個時候,徐、錢、施三家人,已戀戀不捨地踏上了出海的征途。
三大家族的撤離,恍如一場鬧劇般狼狽。
在人們的記憶中,這一天,徐家的馬車在塵土中顛簸,錢家的箱籠堆積如山,施家的船隻在江面上搖搖晃晃,揭示了松江府某一時期歷史的結束。
夕陽的餘暉灑在三位家主身後,卻照不亮他們前方的道路。
徐輝站在船頭,望著漸行漸漸遠的松江府城,眼中滿是不舍與無奈。
錢寧則在另一艘船上唉聲嘆氣,手中緊握著一塊祖傳的玉佩,仿佛在尋找著最後的安慰。
施耐德則遲遲不肯上船,他痴痴地站在海岸邊上,目光深邃地注視著海水,似乎在思考著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他們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長長的,仿佛是一幅淒涼的畫卷。
隨著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他們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茫茫海水之中,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無盡的嘆息。
與此同時,松江府衙之中,則張燈結彩,大擺筵席,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大廳中央,一張巨大的圓桌擺放著各式珍饈佳肴,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周進端坐於主位,滿面紅光,與江南豪族代表們舉杯暢飲,氣氛熱烈非凡。
樂師們在一旁奏響歡快的樂曲,絲竹之聲悠揚悅耳,伴隨著清脆的酒杯碰撞聲,讓人忍不住隨著節奏輕輕搖擺。
侍女們穿梭於席間,為賓客們斟酒夾菜,她們輕盈的身姿和甜美的笑容,為這場盛宴增添了幾分溫馨與愜意。
賓客們暢談著未來的合作與發展,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期待。
周進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他深知,這場宴席不僅是對松江府未來的慶祝,更是他個人權力的彰顯。在這歡聲笑語中,松江府的未來似乎已經鋪展開來,一片光明。
宴席快結束時,桃李書院院長助理柳健也沒給眾人打招呼,便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此地,他打算前往城內某家客棧,和外室雲蓉所介紹的一個小老闆洽談生意。
「這位是錢氏族人,他因為要跟隨錢寧家主流落翁洲,其名下數百畝田地再也難以保住,便想著便宜賣給咱們,唯一的要求便是,允許那些佃農照舊耕種,不可隨意開革他們,因為這些佃農都是他的親族好友,他不想讓這些人陡然間失去生計啊。」雲蓉挽著柳健的胳膊說道。
這些天來,雲蓉施展魅惑手段,在柳健這裡也掏摸了上百兩銀子,雖然錢財不多,但她也想藉此機會,入手一二十畝土地,以便安置父母兄弟。
她也知道,錢寧家主指示錢氏族人這麼做,必然不懷好意,八成是想在陸地上多一處聯絡點,不過這種事情,與她這個風塵女子有個毛關係?
她當然要拉攏柳健替他站台,把這筆生意談下來了。
柳健雖然是個紈絝子弟,但也知道上趕著不是買賣的道理。人家把這些田土低價賣出去,只要求安插數戶佃農,要說這些農戶們中間沒問題,恐怕連傻子都不會相信。
但這筆生意確實很有賺頭,如今江南一帶地少人多,這些高產水澆田,買到就是賺到,讓他柳健就此放棄,他也頗為不舍。
於是乎,柳健便連夜返回松江府衙,向松江伯周進當面匯報此事,若是周進同意,他就買下這些田地,若是周進反對,他也只能放棄了。
周進當時剛從宴席上撤下來,先前在酒席上,愛妾張圓圓所執掌的風月堂,有許多新進學員自願過來表演歌舞,那曼妙的舞姿和稚嫩的嗓音,讓周進不禁有些蠢蠢欲動。
因此,他回到屋子裡不久,便將張圓圓的衣裙給解了下來,可還不等他按圖索驥,便聽到有人匯報說,柳健這廝趕來求見,讓周進不禁有些鬱悶。
這廝存心連夜趕來,破壞自己的好事是吧?
「他不是都提前撤了嗎,都這麼晚了,還找自己做什麼?」周進看著張圓圓的白嫩身子,搓了搓手,沒有好氣地抱怨道。
張圓圓卻勸道,「算了算了,他也是有要緊事情,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你,可不要讓人家等急了。」
「況且話說回來,我在這裡又不會跑掉,還不是你嘴旁的一碗菜,任你隨時採擷?何必因此耽誤了正事?」
張圓圓看在柳健的兩位妹妹柳珊、柳岩和自己略有交情的份上,難得地替柳健說了一回話,勸說周進處理正事要緊。
周進沒有辦法,只好戀戀不捨地在張圓圓姨娘的大腿上面捏了一把,隨後出來接見柳健。
及至他聽說,柳健是因為想買錢氏族人的田地,卻又擔心那些佃農中間藏有奸細,所以向他請示的時候,周進的肚子都快要氣炸了。
合著都認為你有正經事情,結果卻是這?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等到過了十天半個月之後,再偷偷摸摸地告訴他周進也不遲啊,為什麼一定要急忙匯報給他,壞了他今晚上的風流韻事?
周進忍著滿肚子氣,胡亂應付了幾句,將柳健給速速地打發走了。
他心想,柳健這廝確實是個廢柴,身邊有一個對方臥底都不能察覺,現在還想要貪圖便宜,容留對方暗棋在田莊裡,他要不是出身高貴,一般人不敢惹,怕是早就被人吃干剝淨了。
「他以後就安心留在黃埔治安隊當差吧,再多的差事卻不能交給他了。」周進心中計較道。
黃埔灘一帶建築群已初具規模,對於匠人、丁壯的需求也有所減少,不需要再專門成立一隻建築治安隊,周進便將黃埔灘建築治安隊改名為黃埔治安隊,限額三百人,僅供維持地方治安使用。
哪怕這樣,周進還不太放心,將自己身邊小廝甄祥打發到黃埔治安隊做副領隊,防止柳健這人不靠譜,出這樣或者那樣的紕漏。
柳健的職業發展方向,就是在桃李書院和黃埔治安隊掛個名,方便他外出與人交涉,做個傳話筒,再多就不能指望了。
周進現在身邊人才濟濟,已經不比當年弱小之時了。
松江府衙這邊,他藉助於松江府通判張安世和松江府學訓導張應華,和松江府同知曹仲大人分庭抗禮,不需要他在松江府政事上太過於操心。
除非曹仲大人這個傀儡不老實了,他才會親自出面,敲打曹仲這廝一兩回。
松江守備營,現由穆濟倫做守備,周進將其身邊小廝方靖打發給穆濟倫做助手,協助他管理營中事務,處理文書往來。
穆濟倫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已經主動將這次南下數十名女真人,分成了三撥,其中兩撥打發到澱山湖巡邏隊、松江府團練,又讓松江千戶所的兩位副千總陳也俊、衛若蘭二人帶走了一些,他自己身邊就留下有三五位伴當而已。
說起來也真是可恨,南下數十位女真人,大多數都已被陳也俊、衛若蘭二人帶壞,成為了嗜賭之人,一身武藝也丟下了大半,穆濟倫見到這些人就心煩,乾脆懶得將他們帶在身邊了。
要不然,他們天天厚著臉皮,找穆濟倫借銀子,誰受得了?穆濟倫雖然手頭寬裕,朝廷在授予他松江守備一職時,還又賞賜了他五百兩銀子。
但因為他新娶的這房老婆,剛剛懷孕不久,穆濟倫想把自己的錢財,都花在自己老婆身上,省得借給這一幫無賴賭徒,白白地輸掉了。
至於松江府團練,周進讓松江府同知曹仲大人也掛了一個協辦的虛銜,但團練日常事務,有方明、胡永二人操心,曹仲大人根本插不上手。
而且他留守松江府城,也插手不到黃埔灘這邊來。
澱山湖珍珠養殖項目,則由劉能負責。他原本性格軟弱,但隨著松江伯府一系逐漸勢大,他的氣質也改良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般唯唯諾諾,舉手投足之間,已經略有一些威嚴和氣度了。
還有沈明、劉玉石等人,則仍在周進身邊聽用,並協助馮紫英,參與管理桃李書院。
鄭千鈞、鄭千化兄弟連,目前主持《青年詩刊》雜誌,他在松江、姑蘇、金陵一帶到處洽談商務合作,雜誌銷售也主要面向這三個地方,但因為書刊雜誌競爭激烈,目前還只能勉強保本。
而周進內宅之中,松江這一房,由大婦白秀珠主管,平姨娘協管,其他姨娘和通房丫頭則按照月份輪值,希望藉此提高她們的管家能力。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能把家管好,就能幫助周進分擔更多事情,就像張圓圓姨娘分管風月堂一樣。
雖然張圓圓姨娘並不想這樣,依照她本人的意思,她還是想著早一些生孩子,以此作為自己的終生依靠。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主動請纓,帶領風月堂諸位新收學員,前來松江府城登台獻藝,給各位江南望族代表助興。
風月堂諸位學員唱著新學會的流行神曲,表演著一整套誇張大膽的舞姿,將各位江南望族代表迷得神魂顛倒,有好些人當場就提出幫助這些學員贖身。
也難怪他們願意豪擲千金,松江海港和黃埔河港生意滾滾來,他們作為家族代表,自然也水漲船高,在金錢方面有了更大的底氣。
隨著松江四大家族的離去,錢塘水營和明州水營,又一直緊盯著翁洲、岱山一帶海域動靜,徐、錢、施三大家一直躲在他們各自的窩點中,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而隨著松江府形勢逐漸穩定,松江開埠通商已成定局,海外商船前來數量逐增多,進出口貿易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欣欣向榮之氣象。
據初步統計,僅十一月份,周進來到松江府任職滿一年之際,當月共有大小三千艘船隻在松江海港、黃埔河港進出、停泊,給朝廷帶來了十九萬將銀子的稅收,和一萬三千兩銀子的港口服務費。
至於船舶停泊期間,船上諸多船員、水手上岸所產生的消費金額,因為較為隱蔽、分散,難以統計,但從松江海港和黃埔河港附近商鋪、房屋價格猛漲的情況來看,恐怕不會是一筆小數目。
松江歷史上的黃金髮展期,已經提前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