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珠的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早在離京前,周進就已經叮囑過她,讓她回到邢州白家莊以後,第一時間帶領諸人前往齊魯行省德州府,以便儘早匯合。
但白秀珠卻沒把丈夫周進的叮囑當做一回事。在她看來,天下太平,歲月靜好,女真韃子遠在關外,何必這麼緊張兮兮的呢?
回到邢州以後,她禁不住那些兒時閨蜜的熱情邀請,一連吃了好幾天酒。
再加上周進房中諸多婦人,又紛紛嫌棄天氣炎熱,這個說拖延幾天動身也無妨,那個說半路上加快速度也一樣。
一直到她弟弟白秀武都忍不住開始催促了,她才擺出大婦的架勢,帶領諸人正式啟程。
半路上,也多虧白秀武一直在催促大家,他作為白秀珠的弟弟,能拉得下臉面,即便對上白秀珠,他也說得起硬話,不怕得罪她。
以至於管家方昆,對松江伯周進佩服得五體投地。
原來,早在離京前,周進就給白秀武說好了,只要他能督促一行人在八月下旬進入德州府城,周進便允許他打白秀珠身邊丫頭桃兒的主意,很好地激發了白秀武的積極主動意識。
白秀武曾打過張圓圓身邊丫頭歡兒姑娘的主意,想要挖甄祥的牆角,此事涉及面太廣,讓周進夾在白秀珠和甄艷姨娘、張圓圓姨娘等人面前,實在是不好做人。
周進不得不出手干涉,將他帶到北平城中。
白秀武在疫情中,冒著風險幹這干那,吃夠了各種苦頭。
他被周進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隨便打周進房中丫頭們的主意了,除非周進本人授權才差不多。
有白秀武出面做惡人,催促著大家快走,倒是省去了管家方昆的許多麻煩。
然而不幸的是,在距離德州府不到三十里的曠野上,他們碰到了女真游騎,也就是後金哨探。
雖然對方的大部隊並沒有跟過來,但即便是這三五名女真游騎,也給白秀珠一行人製造了很大的麻煩。
方昆雖然能打,但卻獨木難支,他身邊也有一二十名護衛,即便借著馬車的掩護,但在女真游騎的遠射下,擋得住這裡,擋不住那裡,很快整支隊伍就被嚇得分崩離析,各自逃散了。
白秀珠一行人如驚弓之鳥,倉皇逃竄在小路上。剛開始,還有好幾輛馬車跟在她後頭,但是漸漸地,一些馬車慢慢地落在了後面,僅剩下她這一輛馬車和海蘭珠母子倆所乘坐的那輛馬車,還在一塊兒沒有散開。
在她們背後,兩名女真游騎的馬蹄聲如同雷鳴般震耳欲聾,震得大地都在顫抖,塵土飛揚,鐵蹄踐踏之聲越來越近,仿佛死神正在步步逼近。
白秀珠心中驚恐萬分,但臉上卻努力保持鎮定,她深知此刻的慌張只會讓眾人更加混亂。她緊緊地抱著周棠,在寶貝女兒的哭泣聲中,催促著駕車的馬夫加速前進,同時用眼睛的餘光瞥向後方。
只見女真騎兵身著鐵甲,手持長矛,如同黑色風暴般席捲而來,那氣勢讓人窒息。
路邊樹木飛快地向後倒退,但追擊者的速度似乎更快。
白秀珠能感覺到馬車後面那些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劍般穿透她的背脊,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心中明白,這是一場生死時速的較量,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然而終究還是女真游騎更勝一籌,他們超過了這兩輛馬車,擋在了前行的路上。
車夫嚇得渾身發抖,不得不將馬車停了下來。
那兩名女真游騎嘰嘰咕咕,不知道議論些什麼,隨後,他們便跳下馬,每人朝著一輛馬車衝上前來,用長矛將車廂上的帘子揭開了。
車廂內兩位丫頭杏兒和桃兒,從沒見過這種場面,都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白秀珠雖然也緊張,但她卻將一把匕首緊緊地握在手掌心裡,她寧肯死,也不願意遭到這名女真韃子的欺凌。
就在這名女真韃子嬉笑著,一竿子將身旁車夫打翻在地,隨後便又拉住桃兒姑娘的小手,準備將其拖下馬車的時候,他的同夥卻突然蹬蹬蹬地向後倒退幾步,隨後仰面倒了下來。
白秀珠循著聲音,定睛一看,那人的脖子上面插著一支羽箭,好像是被人射死了?
另一名女真韃子大吃一驚,即便桃兒姑娘再如何妖艷活潑,身前那兩坨軟肉暴露出了大半,他也顧不上了。
他往後急退,想要騎上自己的馬匹,無論是逃之夭夭,還是與人爭鬥,只要騎上馬,他便信心十足。
但海蘭珠姨娘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她手持軟弓,連續射了好幾箭,其中有一支鐵箭,從這名女真游騎的小腿上穿過去,將他牢牢地釘死在了土地上。
不等白秀珠回過神來,海蘭珠姨娘已驅車向前,來來回回反覆碾壓,將這名手持長矛的女真游騎壓成了一攤軟泥。
「夫人快走。」海蘭珠姨娘催促道。
「哦哦哦!」白秀珠這才從懵逼中回過神來,她讚嘆道,「妹妹真是好俊的身手。」
海蘭珠姨娘笑道,「我們草原上的女子,不會吟詩作賦,也不懂紅袖添香,偶爾學了幾手騎射功夫,想不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場。」
說話間,那名被打翻在地的車夫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瘸著腳爬上馬車,在海蘭珠姨娘的指引下,向德州府城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日,方昆、白秀武帶領諸多護衛,也以多欺少,圍殲了兩名女真游騎,但還有另一名游騎見情況不妙,向北奔逃,方昆、白秀武二人,也沒有派人追趕。
他們將四散開來的諸多女眷、僕從找到後,便急急忙忙地奔向德州府城,生怕後金的小股部隊,緊跟著席捲而來。
僅三五名游騎,就把他們這一行人衝殺得七零八落,損失了兩名護衛、一位車夫和四位丫鬟婆子,劉管家也在慌亂逃竄時,跌入路邊溝渠而死。
要是有上百名女真游騎衝殺過來,他們這一行人怕是要被全滅,一個活口都逃脫不掉。
好在周進房中婦人,都坐在馬車之中,那幾名女真游騎尚未解決方昆、白秀武等諸多護衛,還來不及對這些貌美婦人施加暴行,便被方昆、白秀武、海蘭珠等人射殺了,要不然,方昆、白秀武二人都不知道見到松江伯周進以後,該怎麼向這位風流伯爺解釋。
白秀珠躲進府城客棧之中,一直等到和方昆、白秀武等人取得聯繫,得知周進房中諸多婦人和孩子都沒事之後,這才輕鬆了一口氣。
至於劉管家不幸逝世,雖然也令白秀珠心中不忍,但畢竟不屬於至親家人,即便事後周進埋怨她,終歸影響沒有那麼大。
白秀珠給劉管家的老婆梁氏,打發了二十兩銀子的燒賣銀,又答應她,等到了金陵,便提拔她兒子劉能做管家。
梁氏雖然內心悲痛,但也為兒子劉能的職業發展前景而欣喜,她領了燒埋銀子,自去安排人手,將丈夫就地火化不提。
送走梁氏以後,白秀珠愈發悔恨,她也沒想到女真諸部,會這麼早殺入關內,竟然日行數百里,侵擾到了齊魯行省境內,這似乎比女真諸部上一次入關,還要更加兇險呀。
白秀珠的預感沒錯,次日一大早,德州府城便開始緊閉城門,因為據探馬回報,女真某部約有上千人,已經距離德州府城不足八十里了,當天便可以殺到德州城下。
德州知府劉為民,為此急得團團轉。德州守備張方昨日接到勤王詔書,剛將城內守軍調走,意欲乘船前往滄州集結,僅有一些衙役、捕快及少量守城兵丁留在德州城內,總計還不到一千人。
他拿什麼守住德州府城?
恰好在這個時候,他聽說松江伯府的管家方昆和邢州白氏家族的二公子白秀武,剛護送松江伯府女眷進入德州府城,而且他們還在半路上,擊殺了四名女真游騎,顯然身手不錯,有一些戰鬥經驗。
德州知府劉為民也是病急亂求醫,他也不管方昆、白秀武二人是否同意,便立即徵辟方、白二人為德州府團練幫辦,反正這守城之事,你們松江伯府的人,不干也得干。
急得方昆頭都大了。德州府防衛空虛,竟然達到了如此地步,以至於知府大人將府城防禦重任,寄托在了他方昆和白秀武這個廢柴身上?
但方昆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德州府城保不住,松江伯府的諸多女眷和幾位公子、小姐,恐怕都要在女真韃子的鐵蹄下碾落成泥,這個德州府團練幫辦,他也只能上任理事了。
好在方昆曾協助過周進舉辦順天府團練,多多少少有一些經驗。他先以德州知府的名義,從城內富戶手中,徵調了數百名武裝家丁,立即趕赴府城四大城樓,防止女真韃子突襲得手。
隨後,方昆又委託弟弟方明,以街巷為單位,徵集了上千名壯丁,分成五支隊伍。其中四支隊伍作為城樓守軍的預備隊,另一支隊伍負責城內戒嚴,不允許任何人上街行走,滋擾生事。
剛開始肯定有人不聽從,但方昆作為松江伯府的管家,在這個小小的德州府城之內,他誰不敢得罪?
誰不聽話,他就下令一頓杖責,打得這些地痞流氓鬼哭狼嚎,很快就將城內局勢控制住了。
方昆本人又親自帶隊,督促各位街巷裡長,挨家挨戶檢查有無混進女真韃子,果然從一處破敗的四合院中,發現了五名女真人。
他們箭術很好,被人發現後,還負隅頑抗,眾人都不敢近前。
方昆不想在這幾名間諜身上耽擱太多時間,找來幾捆濕柴,點燃後扔在院子裡,很快就將這處四合院籠罩在濃煙滾滾之中。
幾名間諜忍受不住煙嗆味,跌跌撞撞地打開宅門,想要奔逃時,被守候在遠處的方昆等人亂箭射殺。
消除了女真間諜這個隱患,讓方昆略微放下心來,但女真某部上千人馬,也離德州府城越來越近了。
「不是說德州守軍都北上勤王了嗎?怎麼我看德州城頭之上,防守相當嚴密,這不像是一座空城呀?」年輕小將穆濟倫臉色不虞道。
他本來想跟隨多羅巴彥貝勒一起行動,結果卻被年輕的多鐸貝子調到身邊,隨他長驅直入,直奔德州。
他想著德州守軍北上勤王之後,將變成一座空城,還不是任由他們這些女真勇士予取予求?
可現在看上去,德州府城的防守並不見鬆懈,他們數百里奔襲過來,不是白白地折騰一次嗎?
穆濟倫心想,果然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多鐸貝子還是太年輕了,以後最好離他遠一點。
多鐸貝子也非常鬱悶。兩年前,他哥哥多爾袞攻打紫檀堡,被預埋在紫檀堡內的上萬斤炸藥,炸得連一捧灰都沒有留下,多鐸貝子的母親阿巴亥接受不了這種沉重打擊,整天躲在家中哭泣,連眼睛都差點哭瞎了。
要不是這樣,大汗也不會單獨撥給他上千人馬,准許他實施斬首行動,將乘舟南下的松江伯府一行人截留下來,全部斬殺,以報大汗痛失愛子之仇。
根據京城之中密探所傳回來的消息,松江伯府夫人會提前一步趕到德州府,在此等候松江伯本尊,雙方匯合之後,再共同南下。
多鐸貝子便想著,先放過攜帶勤王詔書的信使,讓德州守軍北上勤王,行調虎離山之計。
他再迅速派人混進德州府城充作內應,到時候晚上趁亂放一把火,人心惶惶、忙於救火之際,發動夜襲,不愁打不下這座空城。
到時候,他將松江伯諸位妻妾及子女都捉住,不怕松江伯不現身來救。
結果,他分兩路派出去的十位間諜,有五人被搜尋出來,現如今他們的腦袋便掛在德州府城的城樓上。
另外五名間諜,卻又碰上了松江伯府的長隨方昆一行人,被殺了四個,僅留下了一個活口跑回來,給他送信,要不然,多鐸貝子也不會這麼快南下。
他明明探得有一隻兩百人的騎兵隊伍,在運河左邊行走了好幾天,結果轉眼間就不見了。他還想著慢慢走,慢慢看,爭取將這支兩百人的機動兵力給吃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