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殺

  凜冬。閱讀

  雞鳴曉月時分。

  寒風呼嘯。

  一處人跡罕至的蘆葦叢旁。

  一聲沁著冷意的女聲突兀的響起。

  「你別費勁跑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一個顏色憔悴,形容枯槁的女子無視她身後的這聲催命符,有氣無力的挪動著她已經拖不動的腿,用著自己最大的力氣向前挪去。

  可是她餓了三天,身上又只有在這刺骨冷風中不怎麼管用的秋季的布衣。

  她身旁早已枯黃的蘆葦並不能擋住多少寒風。

  冷風像刀一樣,從她的後背不客氣的貫穿過去,她整個人,已經完全冷透了。

  她冷得整個人佝僂著背,快要蜷縮成一隻蝦米。

  這女子,是安國前左相的獨女——李杳杳(音yao三聲)。

  現在,對而她言,最可怕的,不是又冷又餓,也不是如刀的冷風。

  而是站在她身後,距離她不到十步遠的,舉著刀對著她,好整以暇的冷笑著的女子。

  李杳杳現在的處境,很像是被貓捉到,但是還不著急吃,被撥弄著玩的老鼠。

  對方看樣子,很是享受她著死之前徒勞掙扎的樣子

  李杳杳認識這個後面的即將要索她命的人。

  那女子名叫如錦,是她的從前的近侍月知恩養的殺手。

  只是現在,早就沒有近侍月知恩,有的,只是當朝一人之下的權臣月知恩。

  她已經躲了這女殺手三天,還是沒能躲過,被她找到追了上來。

  與李杳杳的衣衫單薄不同,殺手如錦這一身冬季的勁裝,一看就知道,是上用的精棉鵝絨製成,暖和貼身還方便活動,比起她李杳杳之前在邊境瑕山見過的,守城的女將揚素波小將軍穿的,還要好上許多。

  也比她一年前死於守城之戰的丈夫桓羽生死前身上穿的已經不齊整的戰服,好上許多。

  這世道,是怎麼了。

  奸佞當道,禍亂朝綱,真心為國為民的人不是辭官遁走,就是含恨而死。

  李杳杳看著眼前這一個人的腳印也沒有的蘆葦盪,心下哀嘆,今天,自己這條命,可能真的交待在這裡了。

  自己這死法,與那些為守城而戰死的戰士相比,實在是算不上什麼死得有意義,可是——

  如果自己今天真的死在這裡,那,還真是,死得輕於鴻毛啊。

  「別費勁跑了。」如錦重複著這句話,一個輕功騰挪到了李杳杳面前,截斷了她的前路。

  不耐煩的逼近李杳杳,李杳杳害怕的再次倒退兩步。

  「我知道你的腳受了傷,不怎麼利索。況且,你就算沒受傷,在我面前,你也跑不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是啊——

  李杳杳也知道,如錦說得沒錯。在如錦面前,腳上無力,手無縛雞之力的她,真的沒什麼生還的希望。

  她不想就這麼輕飄飄的死了。

  至少——

  至少,讓她做完那一件事——

  她還想,搏一搏。

  「如錦,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的命,可是,你私自做主來殺我,你的主子月知恩他知道嗎?」

  「什麼?!!」如錦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可笑的話,她嗤笑了起來,「你還以為你自己是當年光鮮得不得了的桓夫人嗎?!我家主人還只是你養的近侍?!我告訴你,取你的賤命,就是主人的意思!!」

  如錦從胸中掏出一張字紙,揉成了紙團,扔到了李杳杳的腳邊。

  若是在幾年前左相府沒倒台的時候,全安國,除了公主,沒有人敢讓李杳杳彎腰撿東西。

  可是自從左相被斬首,相府被抄之後,李杳杳已經不知道被多少次這樣折辱過了

  這折辱受的多了,也就逐漸麻木了。

  她都曾經從地上撿別人不要的饅頭吃,撿個紙團,更加的不算什麼了。

  李杳杳艱難的彎下身子,從地上撿起那紙團,把它展開。

  紙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是她當時,手把手的教著這字跡的主人讀書,習字,看著他的字從歪歪扭扭如同被小雞抓過一般,到現在的字體方正、遒勁剛毅。

  紙上,清楚了寫了一行小字,「凡是接觸揚將軍一案證據之人,無論其身份交情,一律格殺勿論。」

  李杳杳慘笑。

  看來,瞞不住了。

  他們,終於,還是知道了。

  斬草除根,本就是他們這幫人的一貫作風。

  消息,送不到了。

  方才,她竟然還可笑的還抱有他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能讓自己活命的一線希望——

  她早該知道,滴水不漏,才是他的作風。

  一手養大的孩子,如今,要殺了自己。

  「我——什麼證據,我不知道——」她開始裝傻

  如錦看著李杳杳原本就凍得慘白的臉蛋在看到手書的一瞬間變得更加煞白,心裡很是受用,譏諷李杳杳道,「別白費力氣了。省省你的唇舌。我跟了你三天,早已知道,那些帳冊和書信在你身上了。」

  如錦再次逼近李杳杳。

  這次的距離,近到李杳杳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說話間的氣息噴在自己的臉上。

  「李杳杳啊李杳杳,如今,你不是有聖上欽賜封號的左相府的大小姐了,也不是三品大員的夫人了。」

  「你只是個殺人犯,身上背著滔天罪名,你早就沒有名聲了。」

  「想想你這一路,隱姓埋名,沿街乞討,遭人白眼,沒有身份,像過街老鼠一樣,沒有身份,連份工都做不了,吃不下,睡不了。你活著,也是個痛苦啊,你說,是不是?」

  是啊。

  丈夫死了,父親,哥哥也死了,娘家被抄,自己污名纏身,流離失所。

  如果只是考慮自己的話,那自己這條賤命,活著,只有受罪,早就已經沒什麼留戀的了。

  人生實難,死如之何?

  可是——

  她的生命的意義,早就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一定完成答應揚素波小將軍的事情——

  只是,天要亡她啊——

  李杳杳悽然一笑。

  縱然是站在她對面,心心念念取她性命的如錦,心神也不由得為之一振。

  這美人,就是美人。

  縱然臉色灰白,衣衫襤褸,但是,秀色難掩,反而——呈現出與凡俗之美截然不同的悽苦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