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自己心中的猜測,細細地跟他說了一番。
眼下,血蠱,已經解了。
那個唯一能證明嘉林帝是真正幕後黑手的血蠱,就在今日上午,已經解了。
已經沒有什麼能證明沈君霖的清白了。
而眼下,醫案被撕了,先皇玉璽也交還給太后了。
沈君霖手中所有的保命符,都沒了。
若是此刻,有人拿著那塊染血的玉佩,將沈君霖滅了梁府滿門的事情,當眾戳了出來,結果會如何?
屆時,他將百口莫辯。
迎接他的,可能是真正的死亡威脅。
慕南音本以為,今早那場和嘉林帝的對峙中,她和沈君霖是全身而退的那一個,嘉林帝付出了他該承受的代價。
眼下看來,卻不盡然。
若是梁府滅門案一事,也是嘉林帝提前算計好了的呢?
若是嘉林帝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借時疫殺了沈君霖,只想耗光了沈君霖手中所有的保命底牌,再藉此機會解了血蠱呢?
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只是鋪墊,眼下樑府滅門案的真相,才是重頭戲呢?
若真是如此……
若真是如此……
這場對峙,輸的就不是嘉林帝和淳于聖子,而是她和沈君霖。
他們輸得一敗塗地,輸得十分愚蠢。
愚蠢到中了別人的計中計,套中套而不自知,還沾沾自喜地幻想著未來的美好生活。
沈君霖聽完,也陷入了沉默。
他從宮裡出來後,就第一時間遞交上了辭呈。
可以說,如今的他,和平頭老百姓沒有任何區別。
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唯一不同的是,他這塊魚肉,還有一個執法堂。
嘉林帝,還沒來得及將執法堂的權限也一同收回去。
沈君霖在心裡默默衡量了一番,若是執法堂和禁衛軍外加巡防營抗衡起來有幾成勝算。
得出結論後,他的臉沉得好似無盡的夜色,看不到絲毫的光亮。
不到一成。
甚至可以說是零成。
就算犧牲掉整個執法堂的力量,他們,也難以和整個大霖站在對立面。
除非,除非他能立刻不顧一切地,帶著音兒遠走他鄉,從此過上被人通緝,漂泊無依,東躲西藏的日子。
但他不願,也絕不可能,讓音兒背上通緝犯的罪名。
「音兒,此事還未到絕路,你給我一日功夫,我去處理。」
慕南音心亂如麻地點了點頭:「好。」
她也需要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
此事,究竟該如何辦。
沈君霖出了執法堂,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梁府。
與此同時,梁府——
「跪下!」梁以書溫潤的面容此刻噙著薄怒:「誰讓你擅自做主,將真相告訴霖王妃的?」
執墨跪得筆直,背影卻滿是倔強。
「公子,屬下只是為您抱不平,您為霖王妃做了這麼多,甚至還要為了她放棄血海深仇不成?可您做了這麼多,她卻絲毫不知道,還打算和霖王去浪跡天涯,從此做一對神仙眷侶。」
「憑什麼?他沈君霖殺了老爺夫人和小姐,害死了您所有的親人,還搶走了您的心上人,眼下要去過瀟灑日子,憑什麼?」
梁以書氣得不輕:「此事與你無關,我心中自有打算,執墨,你違抗我的命令,自去營中領五十軍棍。」
「公子……」執墨憤懣不平。
「還不快去!」
「……是。」
執墨剛領了軍棍退下,就有門房來報,霖王來訪。
梁以書恍惚地看著執墨不甘心的背影,垂下鴉羽似的眼瞼,遮住眸中的思緒。
他,果真來了。
沉默片刻,再抬起頭時,他神色格外淡漠。
「管家,將霖王請進來。」
等人的功夫,他從袖間取出那塊染了血的玉佩,留在掌心輕輕摩挲著。
玉佩上的霖字一角,被血漬沾染了不少,如今血漬乾涸後,徒留下尖銳的一角。
柔嫩的指心摩挲上去,有些硌手,微小地疼痛著。
可這疼,與滅族之痛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思緒間,就聽得耳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他稍稍掀了掀眼皮,就見沈君霖已經踏入了客廳,在他面前站定。
「不知霖王殿下此次前來,有何要事?」梁以書神色平靜。
沈君霖看著他手中的玉佩,反問道:
「不是梁小將軍設計,讓本王來找你的嗎?」
梁以書摩挲著玉佩的手一頓,抬眸看他。
溫潤的眼毫無波瀾,似乎眼前之人,並非是與自己隔著血海深仇的仇人,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路人一般。
「梁小將軍手握關鍵證據,完全可以直接去聖上面前告御狀,憑著這塊玉佩,再加上樑將軍如今的能力,完全可以將本王打入天牢,甚至要了我的命,可……」
沈君霖看了他一眼,繼續道:「可你卻並未這般做,反而隱忍不發,故意派人將此事透露給內子,不就是引我來此?」
梁以書輕笑一聲:「霖王殿下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所以,你想如何?說出你的條件。」
梁以書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兩人就這般對峙的。
似乎連空氣都是緊張的。
半晌,他古無波瀾的眸中,終於盪起一絲常人該有的欲.望。
他舉起手中帶血的玉佩,將染血的那一面,毫不客氣地懟到沈君霖眼前。
「霖王殿下,我的父母妹妹還有族人,都已經死了,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有在天之靈這一說法。」
「而且,就算我殺了你為我父母報了仇,除了徒增京城的鮮血外,起不了任何作用,我父母也不會死而復生,所以……」
「所以,我可以將真相壓下去,讓你心安理得地離開京城,前提是……」
他說道這裡,頓了頓,目光微微下移,落在沈君霖腰間別著的荷包上。
準備來說,是落在荷包上那兩隻靠在一起的鴛鴦上。
眼底漾出一抹笑意的同時,薄唇微微輕啟,吐出幾個字。
「前提是,我、要、慕、南、音。」
沈君霖瞳孔驟縮:「你說什麼?」
梁以書輕笑一聲:「霖王殿下,這幾個字,很難理解嗎?可需要我再說一遍?」
沈君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話:「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