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逐雲求饒:「饒命,知錯了。」
李莫愁冷然道:「好吃的呢?」
易逐雲未曾料到這她竟還掛念此事,忙不迭答道:「都有都有,想吃什麼都有,我找夥計幫你去買。」
他偷看一眼李莫愁,見她神色似已消氣,心中不禁稍寬,於是說道:「你曾立下誓言,不可尋仇啊。」
李莫愁柳眉倒豎,嗔道:
「哼,你這狡猾的騙子王八蛋......」
她口中雖厲聲責罵,卻猶如情愫暗生的男女鬥嘴,瞥見一旁的洪凌波,頓時面頰泛紅,便忍住了未再出言。
回想昨日,自易逐雲細心安置她之後,她心中便紛亂不已,想起那番爭執,仍心有餘悸,生怕易逐雲就此拂袖而去。
又見他以智相戲,捉弄於她,反而心中竊喜。細思之下,察覺他心中自有自己一席之地,故而不忍獨自離去。
易逐雲迅速解開了洪凌波的穴道,連連躬身致歉,神情極為恭敬。
二人得以解脫束縛,各自站起身來。
洪凌波瞧見師父非但未動怒,反而顯得頗為異樣,內心驚訝萬分,暗自思忖:「師父今日脾性怎地如此迥異,若是我膽敢這般戲弄於她,恐怕早已遭受嚴懲,不死也得脫層皮!」
她悄然抬眼望向易逐雲,又快速偷瞄了一眼李莫愁。
李莫愁淡然吩咐道:「凌波,速去客棧掌柜處取些膳食來。」
洪凌波領命即刻離去,離開前特意對易逐雲遞了一個警示的眼神,提醒他須得多加小心。
易逐雲笑了笑,對此舉不動聲色。
李莫愁斜睨著屋內中毒的十一人,臉上流露出一絲嫌惡,故意抱怨道:「這些人怎麼都弄進屋來了,倒是把這一方清靜之地給污染了。」
易逐雲心中苦笑,我哪願意如此?若不是怕你遠離我而遭仇家所害,我才懶得理你!
李莫愁又問道:「果真知錯了?」
易逐雲無奈笑道:「確已知錯!」
李莫愁語氣愈發嚴厲,道:「既然知錯,那就跪下領罰!」
易逐雲眉頭緊鎖,心中暗道:「我可從未向你下跪,即便要跪,那也是在鴛鴦枕上屈膝。」
就在他思緒翻湧之際,李莫愁忽然偷襲,從背後點中他數處要穴,瞬息間令他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半分。
易逐雲陡然色變,幸而李莫愁並未痛下殺手,這讓他的心弦略略鬆弛,說道:「之前既已約定不許報仇,何以言而無信?立下的誓言也能輕易背棄不成?」
李莫愁狡黠笑道:「誓言自當算數,此乃師門教訓弟子,並非私仇報復。」
易逐雲苦口婆心勸誡道:「你若不解我穴道,這些中毒者恐難保性命,一旦喪命,我們亦難以抽身。」
李莫愁卻不以為意:「走不脫便不走了,有何懼哉!」
易逐雲又道:「萬一全真教的道友們聞訊趕來,只怕你處境堪憂!」
李莫愁一聽「全真教」三字,面色立變,忿然道:「便是這群假仁假義的牛鼻子道士,才令我淪落至此!如今唯有你能解毒,我若制住你,諒他們也不敢造次!」
易逐雲心想這女子行事乖張,惹事生非本是拿手好戲,看來所言非虛。於是問道:「究竟要如何,你才肯解開?」
李莫愁蓮步輕移,款款而言:
「要我解開你的穴位,倒也不難……」
易逐雲默然而待,顯然知道她接下來定會開出條件。
果然,李莫愁徐徐道:「只要你發下重誓,一生一世只聽我一個人的話,我便替你解開穴道。」
如此苛刻之約,他心中自是斷然難以應允,倘若真要一生聽從李莫愁差遣,豈不是任憑擺布,指東打西?
李莫愁見他默然,坦誠道:「你毋需憂慮,我絕不會驅你濫殺無辜,更不會讓你沾染血腥。」心想:「我都說得這般明白了,這樣你總該答應了吧,也總該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易逐雲則是閉目凝神,深思熟慮。
他能修煉逆經而不受絲毫損傷,那即便是經脈受制,亦有可能另闢蹊徑以自救。
於是乎,他首先試圖順經衝破封鎖,然未能見效。旋即轉換思路,運用體內真氣逆向流轉,巧妙繞過被封穴道,瞬時調集氣血之力,一舉解開受制之穴。
儘管已然脫困,易逐雲仍佯裝受控,身形紋絲不動,靜觀其變。
李莫愁再次哂然道:「怎麼,如此簡單的條件你也辦不到?」
易逐雲嗤笑道:「我又不是你的夫君,為何要聽你的話?哪怕真是你夫君,也應當由你聽我的話才是!」
李莫愁啐道:「滿口胡謅些什麼!」
話音未落,易逐雲出手迅捷,剎那間反擊點中李莫愁幾處關鍵大穴,笑道:「嘿,還想點我穴道?」
李莫愁大驚,旋即領悟,這小子修煉逆經竟能安然無恙,自己的手法自然無法長久封他的穴道。心中憤慨他不明心意,只當作自己在泄憤報復。
不過片刻之間,形勢逆轉。
易逐雲笑道:「要我放了你,倒也並非難事,你剛才提及的那條件確實不錯。你若能立下永生永世只聽我一人的誓言,我便即刻為你解穴。」
李莫愁冷哼一聲,未立刻應承。
她骨子裡的傲氣和強烈的勝負心,讓她無論如何不願同意,即便對方在她心中特殊。且江湖中人視誓言如山,決不可輕易違背,這一點易逐雲顯然並不看重。
因此,李莫愁此前聲稱這只是師門懲戒弟子之舉,而非報仇,實為巧避誓言之約束,意圖留有轉圜餘地。
易逐雲見她遲疑不定,便嬉皮笑臉地催逼道:「若再不做決斷,待師姐前來,你又要餓肚子了!」
李莫愁瞋目直視,心中暗自發狠,一旦功力復原,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易逐雲見狀,又道:「可得抓緊時間思考了,反正我也不會叫你去做那等虧心之事,我的為人,你最是清楚不過,這世上所有的道德君子合在一起,論起真實德行,恐怕尚不及我一根腳趾頭。」
李莫愁冷笑道:「若要比厚顏無恥,他們確實遜色於你。至於說到道德二字,哼,你這欺師悖祖之徒,哪裡還談得上半分道德?」
易逐雲笑道:「你所說的是世俗偽道德,真正的道德在於以人為本,把人當人。」
他緩緩吟誦起來:「最最重要的,是人,人,人!把人們從年深日久的沼澤中拯救出來,掰開他們的眼睛,喚醒他們麻木的筋骨……鞭策他們,錘鍊他們,教化他們,使之砥礪成鋼……長途跋涉穿越風雪皚皚,踏遍泥濘坎坷……摧毀陳腐,構築新生……回顧之下,他不禁毛骨悚然,喟然長嘆:嘿,那是一座什麼樣的大山尚未移除!」
(——大意,出自『彼得大帝』)
他搖頭笑了笑,望向雙峰。
「我面前,就是這樣一…兩座大山!」
二人一番拌嘴,無視周遭中毒諸人。
李莫愁忽然察覺他們的目光,厲喝道:「你們找死不成?不想要眼睛了不是?」
孫不二怒目而視,冷哼轉頭。
眾人隨之避開視線。
易逐雲笑道:「諸位莫怕,我已經點中她的穴道了!」
李莫愁低語啐道:
「哼,救世主也這麼好色?」
易逐雲沒聽清她說什麼。
此時,呂靜蓮敲門而入,告知全真弟子未尋得老頑童。易逐雲心疑老頑童行蹤,但深知其武藝高強,料無大礙。
他又貼近李莫愁耳邊,低聲威脅:「再不答應永遠聽我的話,你又得餓肚子了。到那時,師姐瞧見你再度被我制住,哪裡還會對你有所敬畏?若再鬧出些尷尬場面,譬如失控之舉……」
說到此處,他不動聲色地離開李莫愁,逕自查看瑾寒是否還在酣睡。
忽聞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估摸著是洪凌波歸來了,李莫愁腦中急速思索,覺得他不至於提出什麼太過分的要求,但心中仍不願意輕易屈服,於是緊閉眼帘,牙關一咬,打算暫時不妥協,除非……
就在房門推開的一剎那,易逐雲快速施展手法,解開了李莫愁被封穴道。李莫愁尚未明白緣由,心底不禁微微一嘆。
易逐雲對她並無絲毫畏懼,畢竟此刻她的功力未復,縱然放任自由,也能隨時制伏她。
飯畢,十二人按方位環繞而坐,彼此雙手相扣,形成一個循環不絕的傳功陣勢。
易逐雲催動體內真氣,頃刻間,一股砭骨陰寒之力洶湧而來,然他體質過人,筋骨經絡強韌非凡,加之所用改良版內功心法,故能勉力抵擋這股陰毒之侵。
其間,易逐雲只覺自身在與寒毒對抗的過程中,找到了砥礪前行的契機,真氣愈發充沛壯大。
直至次日午後,諸位中毒者的陰寒毒素終被悉數驅散,而易逐雲自身的內力修為卻因此陡增,幾近翻了一倍。
……
事畢,群雄漸次散去。
易逐雲又為李莫愁療傷十餘日,終使她功力恢復三四成。遂雇來兩輛馬車,自乘其一,李莫愁攜洪凌波與孩子共乘其二,緩緩南下。
馬車內,易逐雲沉沉酣眠,待醒來之時,忽然想起程英仍在某集鎮相候,而老頑童卻已蹤影全無……
聽得嘈雜之聲,馬車停了下來。
掀開車簾向外探看,沿途南行者絡繹不絕,攜家帶眷、輜重滿載者比比皆是。
向前看去,乃一名近三十歲的公子哥,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十數騎,帶領近百人攔在前面,人人手持刀槍棍棒。
「打劫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