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24重鑄義大利榮光
之前在柏林的西里西亞火車站,倒是聽愛因斯坦也曾經提過這麼一嘴,說什麼明年年初義大利舉辦會議,只是當時的他還不以為意,根本就沒往心裡去。
現在聽到卡皮察又提起了這件事情,再聯想到愛因斯坦所說的話,他從兩個人的話語裡捕捉出了三條有用的信息。
【明年】,在【義大利】,舉辦一場【物理學家大會】。
明年,也就是1927年。
索爾維會議三年一屆,上一次的第四屆索爾維會議,是在1924年舉辦的。
也就是說,1927年將要舉辦第五屆索爾維會議,屆時全世界知名頂尖的物理學家們,又將齊聚布魯塞爾,在幾天的時間內討論當今物理學上的高精尖問題。
問題就出在這裡,已經故去的索爾維,他本人是比利時人,所以用他所創辦基金會的錢舉辦的物理學會議,地點選擇上自始至終都在比利時的首都布魯塞爾。
這個基金會有錢到在布魯塞爾專門修建了一座「索爾維宮」,用以當做會議召開時的會場。
可是從來沒聽說過,義大利人什麼時候熱衷於召開物理學會議的事情。
尤其是幾年之前,這個國家的最高元首變成了那個光頭之後,義大利甚至比德國更早地在全國範圍內實行了法主義。
如果陳慕武沒有回國,這份會議的邀請函是直接送到他手上的話,那他覺得自己肯定會拒絕參會。
可現在卡皮察已經先斬後奏地給自己報了名,陳慕武覺得要不然還是先打聽明白這場會議到底是什麼情況,然後再考慮應該怎麼做。
「彼得,這個會議是什麼情況?我怎麼完全不清楚有這一回事?」
「陳,別說你奇怪了,我也是剛接到通知不久。義大利方面的主辦方,說是要紀念偉大的義大利物理學家Volta逝世一百周年,所以才要舉辦召開這麼一個會議。」
Volta,直譯成為漢語,便是沃爾塔。
這個名字或許讓人很陌生,但是Volta還有另外一個更為人所熟知的約定俗成的翻譯方法,那就是伏打。
亞力山德羅·伏打,伏打電堆的發明者,近代電學研究的先驅,十八到十九世紀,偉大的義大利物理學家。
為了紀念他在電學領域所取得的開創性成就,人們把電壓和電勢差這些物理量的標準單位,命名為伏特。
伏打這個名字,和伏特這個物理學單位之間,還是有所差別的。
前者寫作Volta,而後者則是把名字中的最後一個a去掉,變成volt。
把各種物理量的單位,用歷史上各位偉大的物理學家的名字來命名,一直都是物理學中的習慣。
但是在十九世紀的那個年代,用物理學家的名字來命名單位,忽然就出現了一種不好的風氣,那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對這些偉大的人名進行刪減。
不只是伏打刪掉了a,變成了伏特。
電容的標準單位,法拉,並不是偉大的實驗物理學家法拉第名字的簡稱,而是同樣也像伏特那樣進行了刪減,從Faraday變成了farad。
除此之外,還有黏度的單位泊poise,來源自發明了水銀血壓計的法國生理學家泊肅葉Poiseuille;
比聲阻抗的單位瑞Rayl,則是從老湯姆孫的老師,瑞利三世的爵位瑞利Rayleigh而來。
等等等等……
不過之所以在做電勢差單位時,把伏打改稱為伏特,還有另外一種說法:
是因為在義大利語中,volta有「次」的意思.
1 volta, 2 volte, 3 volte
對應的就是一次,兩次,三次……
為了防止產生這種誤會,所以才把伏打改成伏特。
但估計這又是一種野史說法,因為一開始建議用伏特做單位的兩個人,是英國的電氣工程師,他們才不會在意義大利人怎麼讀。
而且這兩位電氣工程師在1861年建議的是,把伏特用作是電阻的單位,直到二十年後,伏特才被改成了電壓單位。
作為改變了歐洲命運的文藝復興運動的發源地,偉大的義大利不但擁有眾多的偉大的左後衛,也有很多偉大的物理學家。
不說像達·文西那樣全知全能的大才,但說到物理學的奠基人,說到前牛頓時代全世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就一定繞不過伽利略。
除了伽利略,還有那個首次在水銀柱中發現了真空的伽利略的學生埃萬傑利斯塔·托里拆利。
然後還有提出分子概念,以及原子和分子區別的阿莫迪歐·阿伏伽德羅,阿伏伽德羅定律和阿伏伽德羅常數,正是用他的姓氏來命名。
在阿伏伽德羅同時期前後,義大利還出現了幾位研究電學的大家。
首先是一名外科醫生,同時也是博洛尼亞大學的物理學教授路易吉·伽爾瓦尼,他在解剖死去的青蛙的時候,偶然用銅質手術刀,接觸到了放在鐵盤中的青蛙腿。
青蛙腿倏地蜷縮了一下,似乎是有電流經過。
從此之後,伽爾瓦尼就在「動物電」這條歧途上越走越遠,利用控制變量法,嘗試著在晴天、陰天和雨天等不同的環境中,在每天的不同時刻,利用鐵紗窗、銅絲、鐵板、玻璃、橡膠、松香、石頭、木板等各種不同的材料對青蛙腿進行測試,試圖找出電流產生的真相。
伽爾瓦尼的這個錯誤,對他自己來說是可悲的,但是對整個物理學的發展來講,貢獻是非常大的。
沒有伽爾瓦尼的大量實驗現象和數據,就不會有更多的人被電學現象所吸引,他的競爭對手伏打也就不會提出來了一個不同於「動物電」的新觀點「金屬電」,並最終研製出了電堆。
雖然兩個人在學術上所持的觀點不同,可為了紀念伽爾瓦尼在電學上的開創性工作,伏打把自己研製出來的電堆,命名為了伽爾瓦尼電堆。
他卻沒想到後人為了紀念他,又把這個東西改名叫做伏打電堆。
雖然伏打已經成功研製出了電堆,伽爾瓦尼的動物電思想並不是後繼無人。
伽爾瓦尼的侄子喬瓦尼·阿爾迪尼在伽爾瓦尼因為身體原因退休之後,繼任了自己叔叔在博洛尼亞大學的物理學教授職位。
雖然當時伏打已經製作出了能產生電流的電堆,證實了叔叔的「動物電」是錯誤理論,「金屬電」才是正確的物理學原理。
可阿爾迪尼卻劍走偏鋒,他不再去固執地堅持叔叔那錯誤的理論,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另外一個問題上面。
既然電流能讓死去的青蛙腿痙攣,那麼是不是也能把這項技術運用到其他的動物身上呢?
於是阿爾迪尼嘗試了各種比青蛙更大的動物,比如羊、豬、牛和黃牛,利用電擊頭部,引起眼睛和舌頭的痙攣性運動。
在試驗過了各種動物之後,阿爾迪尼還是覺得不過癮,於是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動物的屍體可以,那麼人的屍體是不是也可以?
於是阿爾迪尼開始憑藉自己博洛尼亞大學教授的身份,進入到刑場當中,利用剛剛被處以極刑的犯人屍首來做實驗,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在人體上取得初步成果之後,阿爾迪尼的想法變得越來越大膽,既然電流能讓人體產生痙攣,讓眼球和舌頭重新運動起來。
那麼足夠大的電流,是否能讓一個人起死回生?
阿爾迪尼很想用實驗證明他這個想法是對的還是錯的,但很可惜,在博洛尼亞他是斷然做不了這個實驗。
因為天降偉人拿破崙,當時的北義大利,已經成為了法國人的勢力範圍。
博洛尼亞地區,甚至整個歐洲大陸上,處死犯人的方式,要麼是用被路易十六改進的高貴新奇的斷頭台,要麼就是粗暴地斬首。
這種處刑方式,對阿爾迪尼很不友好。
人首都分離了,就算加再大的電流,那也肯定不能復活了呀!
因而阿爾迪尼的目光盯上了英吉利海峽對岸的英國,這裡是離他最近的仍然在執行絞刑的國家。
這個人的行動能力是如此之強,以至於在產生這個想法之後,他立刻就搬到了倫敦。
在倫敦,阿爾迪尼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一個被指控傷害的妻子和女兒犯人,喬治·福斯特。
在這名犯人被判處絞刑並殺死之後,阿爾迪尼當著一群醫生和旁觀者的面,用100塊鋅片和銅片組成的巨型伏打電堆,把正負兩極插進了屍體的嘴和耳朵。
「下巴開始顫抖,周圍的肌肉呈現出令人恐懼的扭曲,他的左眼實際上已經睜開了。」
把其中一個電極移動到直腸之後,發現動作變得更加明顯,「犯人的右手舉起並握緊,腿腳也跟著動了起來」,以至於看起來正在甦醒,並且再次開始呼吸。
沒有網絡,沒有電視,沒有廣播,十九世紀初的英國人活的很無聊,所以他們不會放棄任何一件樂子事。
現場圍觀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再加上新聞報紙對這件事情大肆報導,英國人開始瘋傳阿爾迪尼是掌握了用電復活人這種黑科技的義大利人,「左零右火,雷公助我」,「跟我干就是跟電干」。
當時有個時年五歲的小女孩,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葛德文,也很受這件事情的震撼。
後來她在1816年結婚嫁給了一個詩人,跟隨丈夫而改姓雪萊,在兩年後發表了根據阿爾迪尼電擊屍體受到啟發而寫成的小說,《弗蘭肯斯坦》。
因為這本小說,瑪麗·雪萊被譽為科幻小說之母。
她的丈夫當然也不是普通詩人,而是那位被譽為「詩人中的詩人」的珀西·比希·雪萊,最為人所熟知的是其作品《西風頌》當中的一句,「如果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物理學和文學,就因為這麼荒誕的一件事情,而聯繫到了一起。
雖然從十九世紀中期開始,義大利的物理學開始沒落,但這個國家歷史上畢竟有那麼多著名的物理學家。
可也沒見到他們在今年舉行阿伏伽德羅誕生一百五十周年,或者逝世七十周年的紀念活動啊,為什麼明年就突然開始紀念起伏打來了?
難道說是義大利學界覺醒了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決心要重鑄義大利榮光,我輩義不容辭了?
這個人是誰,是靠著無線電報專利賺的盆滿缽滿的伽利爾摩·馬可尼,還是義大利物理學的最後光榮,恩里克·費米?
陳慕武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當今世界上,已經在物理學取得成就,或者會在物理學上取得成就的這兩個最有名的義大利人。
前者已經譽滿全球,後者,呃,本來應該有個費米-狄拉克統計,但是被陳慕武橫插了一腳,現在的他應該只是羅馬大學的一位理論物理學教授。
雖然陳慕武想不明白,為什麼義大利突然要舉辦物理學家大會。
可說起來,這件事情的背後,還真和他多多少少有那麼些聯繫。
想要重振義大利物理學榮光的,既不是馬可尼,也不是費米,而是前文提到的那個剛剛上台沒幾年的光頭。
陳慕武的歸國之旅,在途經各個國家時所發生的各種事情,包括在蘇連訪問時的演講,在波蘭過海關時遇到的窘境,還有訪問柏林大學時受到的熱烈歡迎。
這些事情總會被當做科學新聞,在第一時間登在報紙上。
前有愛因斯坦,後有陳慕武,這兩個人算是當今科學界的當紅炸子雞。
光頭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物理學家,會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面對陳慕武,瑞典王儲想的是,能不能藉助他的力量,來提升自己國家的物理學水平。
可光頭想的卻是,既然物理學有如此大的影響力,那麼是不是應該在自己國家內舉辦一次物理學大會,從而既能提升國家的聲望,又能提升民族自豪感?
可是舉辦會議,總需要有個由頭才是。
近代以來,義大利物理學式微,那就只能在先賢身上想辦法。
恰好生於1776年,卒於1856年的阿伏伽德羅是一個不錯人選,就像陳慕武所想的那樣,今年1926年不但是他誕生150周年,也是逝世70周年。
可惜阿伏伽德羅的生卒月份都是在夏天,光頭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相對應的紀念日早就已經過去。
無奈,只能放棄這位偉人,再去尋找下一位目標。
於是伏打就成了比阿伏伽德羅更好的人選,他剛好卒於1827年,到了明年1927年正好是100周年,這可比什麼150周年還有70周年,更有紀念意義。
因為是紀念伏打,所以會議的地點,就選擇到了伏打的家鄉科莫。
這裡的科莫湖,是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處度假勝地。
當然,也是光頭最終被槍斃的地方,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而已。
陳慕武和卡皮察在行李旁閒聊,劍橋郡的郵遞員騎著自行車悠悠達達地來到了三一學院門外,卸下了一包屬於這裡的信件和電報。
院監在檢查完所有收信人後,朗聲對著他們這裡說道:「陳院士,有您的一封電報。」
「哪裡來的?」
「羅馬……」
這些義大利人的速度還真夠快的,卡皮察前腳剛替自己答應完參會,後腳他們就又把電報給發過來了?
沒想到院監的話還有後半句:「呃,不是義大利的那個羅馬,而是教皇國的那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