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旨,親賜昌郡為郡主封地。」
「郡主必須留在封地,這是古往今來的規矩,您且收拾好行囊,三日內離京吧。」
前來宣旨的是個老嬤嬤,身形微胖,面上有鬆弛的皮膚耷拉下來,乍一看,頗顯嚇人。
「棠芝自小便在京都長大,憑什麼讓她走!」
嬤嬤傳旨時,謝淳也聽到消息來了,飛快走上前,不滿地問。
「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
嬤嬤目不斜視,甚至沒去多看他一眼,淡然道。
「郡主若是不怕抗旨,也可以當老奴沒來過。」
說完,冷嗤一聲,也不管兩人是什麼反應,轉身準備離開。
「臣女遵旨。」
謝棠芝神色稍沉,態度卻還算鎮定,輕輕應了一聲,目送對方離開。
「棠芝!你當真打算去?」謝淳驀然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若是旁的封地也就算了,那昌都是什麼地方?
是流民山匪聚集之處,偏遠破落,才被收復不久,卻根本無人管理……
如此荒芒又窮鄉僻壤之處,謝棠芝若去了,日後豈能有好日子過?
「不然,我還能抗旨不成?」
謝棠芝心中思量著什麼,也沒在意他的反應,隨口回應道。
謝淳咬了咬牙,心下無比憋屈。
的確……
他有再大的本事,再如何狂妄,也不敢公然違背太后。
那才是當朝真正的掌權之人。
若真硬碰硬,結果不僅他一人受累,整個謝家都要跟著遭殃。
想了半日,謝淳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重大決心,「那我陪你一同去!」
近兩年邊境無戰事,朝中也無必定要用到他的地方……
大不了,他自請駐守昌郡,在那裡陪著妹妹。
謝棠芝收回思緒,抬眼便見人滿臉堅決的模樣,微一頓。
片刻後,搖搖頭,「不必了,我自己會想辦法。」
對方想去,她還不想呢。
說完,謝棠芝顧自離開。
「棠芝——」
謝淳神色略帶著急。
後者卻聽不到他聲音似的,漸漸走遠了。
她沒怎麼聽謝淳說話,腦中一直在回想著前世的記憶。
她記得,自己聽過昌郡這個地方。
一開始被收復時,的確亂得不行,四處都是流民土匪,即便設立了官府,卻管不了半點。
只是後來半年不到,這一切便都因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
那人帶著幾千兵馬將地方收復,不到一年,便把原本貧困之地變成了兩國重要的通商樞紐。
之後,此人又接受了朝廷的招安。
至此,昌郡才算全然收復。
她也不記得記得這些是從何處聽來的,只是當時被困在後宅,日日渾渾噩噩……
所以對這些外界的傳聞,不管是好是壞,都記憶深刻。
「郡主。」雲煙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謝棠芝抬頭一看,就聽後者猶豫道,「不如,屬下去將此事告訴大人吧?」
太后旨意不可違,若說還有什麼人能讓前者收回成命,那就只能是凌鶴了。
「不。」謝棠芝微頓,片刻後反應過來,不假思索地搖頭。
「他自有旁的事要查,不必勞煩他。」
「可是您——」雲煙一下有些急了,語氣更顯凝重。
有什麼需要查的事,能比得上謝棠芝重要?
大人看重她,多過看重自己的性命,這一點,雲煙素來清楚。
「別擔心。」謝棠芝抬頭看她,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
「我有辦法解決。」
她總不能一直依賴凌鶴。
雲煙根本不信,只當她是不想讓大人惹上麻煩,才這樣說的。
她知這位小主子聰慧,可眼下頒布旨意的是太后,謝棠芝手裡一無權二無勢,又被宮裡那位視為眼中釘——
她怎麼可能解決得了?
雲煙張了張嘴欲說些什麼,臨了,又全都咽了回去。
謝棠芝目光堅決,只怕,不管她如何勸,都不打算答應。
……
相比於旁人的焦灼,謝棠芝本人倒是鎮定許多,依舊如常待在院中。
顧自考慮著,要如何才能見到太后?
傍晚時分,謝永寧也來了一趟。
大約是已經聽說了她的事,面上滿是著急,一來便直接道。
「棠芝,今日一事……只怕要委屈你,到昌郡去一段時日。」
謝棠芝原還以為,這人也是來叫囂著要幫忙之餘的,猝不及防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那地方畢竟危險,你一人去的話,哥哥們都無法安心……所以,還是讓三哥隨你一起吧,可好?」
他語氣溫和,眼底滿是懇求。
仿佛此番謝棠芝不答應,受苦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一樣。
若是可以的話,他恨不得自己也跟著去!
可是不行。
謝棠芝才剛及笄不久的年紀,不該一生都在那等地方度過。
他要留在京都,想辦法往上爬,直到有一日,有能力把謝棠芝帶回來。
「……不必。」謝棠芝還是一樣的話。
「都這個時候了,你別任性。」謝永寧蹙眉,語氣更急。
「若沒有你三哥作陪,你在那的萌幻之地出了何事,讓我們怎麼辦!?」
謝棠芝輕嗤,「從前你們不管不顧的時候,也多了去了。」
「我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謝永寧神色驟然一僵。
就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了腳。
每每聽謝棠芝提到此事,他都悔得恨不得回到過去殺了自己——
卻又深知,這根本不可能。
「雲煙,送客。」
謝棠芝沒心思聽他多說,擺了擺手,自己走進房間,讓人關上了門。
謝永寧眼睜睜看著房門關閉,這次,沒再伸手去攔。
好不容易幡然醒悟,知道自己從前錯的有多離譜。
可曾經被他傷害過的妹妹,已經不再需要他們的庇護。
也不打算再原諒他們了……
謝永寧心情跌落谷底。
在原地站了半響,最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謝棠芝的住處。
翌日。
謝棠芝讓人套了馬車,出門前往皇宮。
才出了府門口,便見一輛熟悉的馬車恰巧停在跟前。
凌鶴面無表情自上面走下來,看著她。
眼底說不清是責怪還是什麼。
謝棠芝,「……」
她微愣半響,本能回首去看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