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天牢中。
兩個黑衣人被五花大綁著躺在地上,用布團堵住的口中不斷發出「唔唔」聲。
謝永寧大步走進來,冷眼看著掙扎不停的兩人,拳頭不斷收緊。
在聽到大理寺傳來的消息前,他心裡尚存著一絲希望。
想著,即便她做了那麼多糊塗事。
可或許,她還是謝家女,還是自己的血親呢?
而如今,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謝永寧情緒激動到了極致,渾身都在顫抖著。
只要一想起,當初他竟為了個冒牌貨,對自己血親的妹妹惡語相向……
甚至,在她掉落深谷,受盡委屈時,也把心偏向了另一邊。
他便恨不得殺了自己!!
氣恨到極致,謝永寧捏緊的拳發出骨骼交錯的聲響,近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賤人!!」
謝棠芝漠然看著他的反應,嘲諷一笑。
聽到動靜,謝永寧驀然反應過來,身邊還站著一個她。
頓時抬起頭,急切地去看她,艱澀道,「棠芝,先前都怪我識人不清……是大哥對不起你……」
「你不必與我說這些。」
斷斷續續的一遭話還未說完,便被謝棠芝打斷。
「你我早已沒什麼兄妹情誼了,你也不欠我什麼。」
言下之意,她不怪他。
卻也早已不把他當兄長了。
謝永寧張了張口,滿臉悲苦之色。
他很想說,不該是這樣的……
可他被那賤人蒙蔽,做了那麼多傷害棠芝的事,這些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他無從辯駁。
沉默了許久,他才啞聲道,「千錯萬錯都在我,是大哥對不起你……日後,我定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只要能將記憶中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們幾個兄長,願意對他們撒嬌,展露笑顏的小姑娘找回來……
他願意傾盡所有。
謝棠芝微蹙眉,正要說什麼。
話才到嘴邊,又被搶先。
「還有那個賤人……我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謝棠芝嗤笑一聲,並未說話。
這人口口聲聲,說要補償她,說恨極了謝禾霜……
做那麼多,其實都不過是源自心底的惱恨,恨自己被一個冒牌貨耍了而已吧?
至於她。
她在這一家子心底的位置,到底重要與否,上輩子,她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
都死過一次了,若還痴心妄想,奢求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她未免太蠢。
「如今證據確鑿,我這便把人帶回府上,親自指證她!」
謝永寧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道。
他只想趕緊揭穿謝禾霜,還棠芝一個公道!
「等等。」
話才剛落,謝棠芝眉心緊蹙,忙叫住他。
「只有這一個所謂人證,你說了,他們也不一定會相信。」
「有大哥給你作證,爹娘他們會相信的!」謝永寧忙道。
「你確定麼?」
謝棠芝只是輕蔑一笑,轉眼看著他。
「你們從前是如何對待謝禾霜的,你應當比我清楚。」
「如今回去把一切說出來,你覺得,他們是會相信謝禾霜賣慘多一些……還是相信你所言的證據多一些?」
說這些話時,她眼底總有幾分揮不去的嘲諷。
「我……」
謝永寧張了張口,很想反駁什麼。
至少,先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可他忽然想到,從前自己罔顧事實,只能看到謝禾霜的模樣……
忽而又動搖了。
如今的娘親和弟弟,何嘗又不是當初的他?
即便當真說了出來,或許,他們也只會懷疑,是棠芝設計做了什麼,故意陷害……
想到這裡,謝永寧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跟著消散。
他神色稍沉,語氣也低落不少,「但也總不能任由那冒牌貨一直為非作歹……讓你受委屈。」
「受委屈也不是一時了。」
謝棠芝嗤笑道。
謝永寧一噎,這一瞬間如鯁在喉,心疼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就當是與我做個交易吧,」謝棠芝上前兩步,透過牢門,看向裡面蜷縮成團的婦人,淡淡道。
「你先替我隱瞞一段時日,看管住她。日後你若有什麼要我辦的事,我會竭盡所能。」
公事公辦的語氣,像是在做生意。
謝永寧心底一緊,忙道,「棠芝,你不必這樣!你想讓我做什麼,只管說便是,我是你大哥,又怎麼會……」
他很想說,讓謝棠芝變回從前的模樣。
可心底又無比清楚,這根本不可能。
繼續說下去,怕也只會讓她惱火。
謝永寧自嘲一笑,停住了嘴,沉默半響才說。
「我答應你。」
「只是……我還是要問一句,你不動她,之後是有什麼打算?」
「我要加派些人手,再去調查多些線索。」
謝棠芝稍一頓,淡淡解釋道。
謝永寧立刻接話,「我幫你!」
「不必了,只希望你還記得今日的交易便好。」
謝棠芝不假思索地拒絕。
說完,不管他是什麼反應,顧自轉身走出了天牢。
其實還有一點,她沒說出來。
所有人都說這個「謝禾霜」是那婦人的女兒,是個冒牌貨。
她心底也清楚這一點不假,可冒牌歸冒牌……
對方真正的身份,當真只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兒那麼簡單嗎?
按她近些日子來所做的一切,包括當初派人去別莊殺她、還有今夜派來刺殺婦人的這些人手來看——
這根本不是一個尋常人家女子能做到的。
所以她更好奇的是,「謝禾霜」藏在這一層皮之下的身份。
還有她的目的。
不將這一切調查清楚前,她都不會輕舉妄動。
想著,謝棠芝出了大理寺,坐上回程的馬車。
準備要走時,恰好見謝永寧也出來了,站在門口處,遠遠看著她。
謝棠芝只掃了他一眼,不帶猶豫地別開目光,落下帘子。
只希望,謝永寧心裡那份所謂愧疚,持續的時間能長一些。
至少在她查清楚前,先不要倒戈。
回到謝府,謝棠芝親手執筆寫了一封信,交給雲煙。
「這個,你親自替我送出去。」
雲煙垂眸,看了一眼信封上所寫的「凌鶴親啟」幾個字,眸色稍變。
片刻後,垂首應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