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馬車果然停下。
謝棠芝掀開小簾,在對面的小窗中與衛鞍對上了目光。
後者神情似有些緊張。
「……郡主有何事?」
謝棠芝伸手把方才撿來的扇子遞給他。
「你的扇子落在廂房裡了。」
她的反應,顯然在衛鞍意料之外。
半響,才回過神似的,伸手接了過來。
「……多謝。」
與此同時,心中稍鬆了口氣。
謝棠芝也不再多言,開聲吩咐馬車走遠了。
而衛鞍,一打開摺扇,看著從中掉出來的字條,微微愣住。
……
半個時辰後。
衛鞍才回府,進了房間不久,便有一個打扮樸素的小廝從他房裡出來,悄無聲息走到後門處。
剛打開門,一輛運貨用的板車正停在門前。
車上還放著兩個偌大的木桶。
推車人靠在車邊休息,看到他後,便站起身,掀開了其中一個木桶的蓋子。
「進來吧。」
衛鞍瞪大眼,嘴角抽了抽,一時間不知是該懷疑自己看到的有問題……
還是聽錯了什麼。
「快點!」見他沒有反應,推車人又皺眉催促。
片刻後,更是直接上前,拽著他走上車,垮進了木桶里。
等他進去,強按著人坐下,又將蓋子蓋上。
衛鞍再次:「……」
這是把他當什麼了!!
不等他發火,剛在木桶中呼吸了一口氣,便感覺有一股怪異的餿味傳來。
衛鞍緊緊捂住嘴,險些吐了出來。
這木桶從前到底是裝什麼用的!
「坐穩了。」
外面傳來一句。
隨即,板車開始搖搖晃晃地往前去。
「等……」衛鞍想開聲叫停。
話才剛出口,就感覺身下一陣顛簸,險些把他整個人都顛到外面去。
衛鞍徹底沒了說話的餘力,在木桶中搖搖晃晃,不知過了多久。
直至他實在忍不住,將要吐出來時,那車才停下。
「出來吧。」
外頭傳來一陣慢悠悠的男聲,「在裡面待上癮了?」
衛鞍一陣頭昏腦漲,半響才緩和過來,推開蓋子起身走出來。
一抬眼,便見到了沈鶴那張熟悉的臉。
衛鞍瞪大了眼眸:「你怎麼會在此!?」
「不然你以為,為何要叫你私下過來?」沈鶴哼笑。
「你……」
衛鞍張了張口,一時間,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說說吧。」
沈鶴眼眸半眯,上下打量著他。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京都到底發生了什麼?」
「即便我不說,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吧?」
衛鞍輕輕嘆息。
「如今整個朝堂幾乎都被慕容家控制,慕容家那倆兄妹更是行事囂張,時常在京中生事,將人命當做玩物。」
說到最後,衛鞍語氣染上了幾分憤恨。
「那皇上呢?」謝棠芝忙問。
她最擔憂的,還是這一點。
「他還好好待在宮裡。」
衛鞍看了她一眼,輕聲解釋。
還不等謝棠芝鬆口氣,下一刻,便聽人繼續道。
「只是,被餵食了一種干擾心智的藥,如今越發不清醒了。」
謝棠芝心中狠狠一揪。
沈鶴眼眸半眯,心情同樣不虞。
「當日讓你留在京都,就是要你替我好好看著他,好好看著前朝……」
「你就是這麼看的?」
他一個眼神掃向衛鞍,語氣越發凌厲。
衛鞍張了張口,有些無奈的申辯。
「我也是無能為力啊!你一走,留下亂鬨鬨的朝堂,到處都是災患,邊境又是戰亂不斷……京都中日日人心惶惶。」
「我日日跟在小皇帝身邊,奔波這個忙活那個,跟頭驢似的停都停不下來。」
「有一回,待我從外頭辦完事回京後,才發現那慕容老頭已是野心畢露,拉攏了不少朝中大臣。還有原來的幾個世家,也開始逐漸向他靠攏。」
他去看小皇帝,卻發現小皇帝身邊伺候的一個老太監被收買,連著給他下了大半個月的藥,導致小皇帝瞧起來變得木訥不堪。
「我也試過喚醒他的神志,但無一例外都不成功……唯一一次出現了些變化,是他嫌我煩了,拿東西把我砸了出去。」
衛鞍說的無奈。
兩人聽著,相視一眼,眸中皆是默然。
「彼時慕容老頭在朝中已經頗為勢大了,加上皇上也不知如何能救,為求保命,我就只好主動佯裝倒戈,提出可以幫忙監視著皇上。」
沈鶴輕嘲,「他倒是肯信你?」
「一開始的確是不信的,為表忠心,我把你手底下幾個小官的把柄都出賣給了他。」
沈鶴:「……」
他忍無可忍,抬腿踹了衛鞍一腳。
「我這也是權宜之計!!」
衛鞍十分委屈地辯解道。
沈鶴卻不吃他這一套,只是冷笑:「說到底,還不是怪你無用?」
「……」
「如今,皇上也還被下著藥嗎?」
謝棠芝抿了抿唇,輕聲追問。
腦海中浮現起少年的模樣,心疼的感覺愈發加重了。
從前太后還在時,為求自保,他便一直不得不裝瘋賣傻,隱藏真正的自己。
中間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好不容易大仇得報,江山也算是奪了回來。
結果一轉頭,又被人下藥失去神志……
可不知還是否有人記得,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而已。
放在別的世家上,正是上國子監,與其他同齡人打鬧耍滑的年紀。
「……是。」
說起這個,衛鞍遲緩了片刻,才應聲。
剛一點頭,就感覺跟前看著自己的目光,變得凌厲了許多。
他怕對面又一腳踹過來,連忙後退了幾步。
「我也是沒辦法啊!」
「以我一人之力, 又屬實無法與他們抗衡!若我敢偷偷把藥換掉,被他們知道以後必然會換掉我……」
「這樣以來,後果只會更加不堪設想!」
所以,倒不如繼續由他動手!
「我已經儘量,把他喝的藥分量壓到了最少,但病情還是一日日加重著。」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謝棠芝聽得越發憂慮,又心疼。
「他年紀尚小,若真把自己的身體喝出問題,日後救治不回來了,可該如何是好?」
衛鞍動了動唇,終是沒能說出什麼。
他倒是想安慰一二,告訴謝棠芝不必擔憂。
但如今的狀況……
遠比想像中更加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