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芝人已經傻了。
待戰馬跑出一段距離後，原處的謝禾霜眾人也回過神了。
「快抓住她！！」
女子的嗓音大的像是要將喉嚨喊破。
緊接著，後方有追趕聲傳來。
沈鶴也不甘示弱，冷聲下令。
「攔住他們！」
雙方兵馬紛紛向前涌去。
後方，不斷有羽箭射來。
謝淳一手把她包得更緊，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藏進了自己懷裡。
與此同時，小聲安撫。
「別怕。」
「哥哥不會讓你有事的。」
哥哥……
從前聽到這個稱呼，謝棠芝只會抗拒，心中無比厭惡。
此時，卻意外的有些酸澀。
仿佛從這一刻開始，「兄長」這兩個字，對於她而言不再是災禍。
而是回到了正確的位置上。
謝棠芝眼眶一時有些發熱。
就在這時，她聽見耳邊有一聲悶哼傳出。
「你……」
「不會有事的。」
謝淳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俯下身把人包裹在懷中，狠狠揮動馬鞭，讓馬兒跑得更快。
等終於沖回了大齊營中，沈鶴懸著的心徹底放下，揚聲鼓舞著士氣。
「北域奸人卑鄙無恥，今日，決不能讓他們再逃！」
「殺！！」
「殺——」
一陣衝殺聲中，馬兒終於停下。
謝淳想把她抱下馬，卻沒那個力氣。
才剛一動，就直接滾落下來。
連帶著謝棠芝也跟著摔了一下。
落地的瞬間，謝棠芝聞到了一股極其濃重的血腥味。
她顧不得其他許多，飛快爬起身，去找謝淳的身影。
這也才看清了，對方如今的狀況——
他的背後中了三箭，盔甲已被鮮血染紅。
「你、你怎麼樣……」
謝棠芝一瞬間慌得不像話，想把人扶起來，卻不知從何下手。
周遭有士兵注意到了情況，大聲喊著。
「謝將軍受傷了！軍醫呢？快去找軍醫來！」
「別哭。」
謝淳抬眸看著她，分明渾身是傷，臉上卻帶著笑。
「只是中了幾箭，便能讓你如此傷心……」
「倒也算是值了。」
「你……你別說話了。」
謝棠芝咬著唇，看著對方血流如注的後背，心中複雜到了極點。
她甚至還未回過神來，眼淚便以奪眶而出，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想不明白。
前世，謝淳不是與其他人一樣，已經徹底拋她了嗎？
今生，又為何要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
甚至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把她護在懷裡帶回來。
「能救回你，哥哥真的很高興。」謝淳伸手碰了碰她的臉，輕柔地替她擦去眼淚。
「這樣，從前犯下的過錯，我是不是也算彌補了一些？」
謝棠芝說不出話。
「只是可惜，若真要死了……」
「日後，便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不會有事的。」
謝棠芝緊咬著唇，說出的話卻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撫自己。
「我、我去給你找軍醫來——」
她剛要起身。
還未走就又被謝淳拉回來。
「別去了。」
「讓我同你說幾句話。」
謝淳面上依然帶著笑，仿佛依舊為救了她的事，由衷高興著。
他神情飄忽，思緒跟著飛遠。
「前段時間，還在京都時，我做了個夢。」
「夢裡，我錯信奸人，將一個異國孽種當做自己的親妹妹，發了瘋一樣對她好……」
「相信她說的每句話，同時，處處傷害你。」
「最後，還親眼看著你死在了淤泥池中。」
謝棠芝驟然瞪大眼。
「那時我才知道，自己錯的究竟有多離譜……」
「你死後，整個謝家都在她的操控下，變成了叛國賊。」
「後來，她拿到想要的東西離開大齊，謝家上下卻被滿門抄斬。」
謝棠芝聽得驚詫。
這些……
都是她上輩子死後發生的事麼？
「那個夢做了很久，久到仿佛是真的一生……」
謝淳喃喃著，聲音一點點弱了下去。
他扭頭來看謝棠芝。
「我記得，自我回京之後，你的性格便與從前大不相同。」
「想必，也是因為經歷了那個夢裡的事，是不是？」
謝棠芝不知如何回應。
「是我們對不起你。」
謝淳也不期望她的回答，因為自己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輕聲道：「謝家上下，都欠你一條命。」
「我真恨，自己沒有早些醒來。」
「害你重活一世，還要經受那麼多委屈……」
「別說了。」
謝棠芝眼淚全然止不住，哽咽著攔他。
她能感覺到，對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就好像，最後一點生機和力氣，都在漸漸流失……
「若還有機會，哥哥一定守在你身邊，好好保護你。」
謝淳帶血的指尖，蹭了蹭她的面頰。
「絕不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意識消散的最後，謝淳呢喃了一句。
「能用這條命救下你贖罪，很值了。」
軍醫在此時趕來，瞧見他的狀況後，飛快拿擔架把人抬起。
「快送去找何大夫！」
謝棠芝想跟上前看看，卻渾身癱軟，提不起半點力氣。
她看著士兵匆匆遠去的身影，心中恐慌到了極點。
現在送去，還有用嗎？
他……
還活著嗎？
謝棠芝在滿心悲痛中，失去了最後一點意識。
……
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她被謝禾霜搶走了所有。
可後來，有人把她被搶走的一切，又拿來還給了她。
那張面孔，原本是沈鶴。
片刻後，卻又多了個與她面容有幾分相似的俊俏男子。
是謝淳。
是……
她的三哥哥。
「棠芝，棠芝？」
面頰似乎被輕輕拍了一下。
謝棠芝自混沌中清醒過來，剛一睜眼，便對上了沈鶴關切的目光。
「現在感覺怎麼樣？」
「身上還有何處不適？」
謝棠芝愣了半響。
隨即，忽然強撐著起身，用力抱住了男人的腰。
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首在他懷裡。
沈鶴頓了頓，也用力回抱住她，語氣輕柔地安撫。
「沒事了。」
「一切都解決了。」
「我不會再讓你身涉險境了。」
謝棠芝好半響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低聲問。
「他……」
「現在如何了？」
話音落下，謝棠芝心中又是一陣忐忑。
抱著人的手，不斷收緊。
她想要一個答案，卻又害怕聽到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