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行刑後，謝棠芝便沒再耽擱，收拾好東西，準備啟程離京。
這兩日時間，小皇帝用國庫收回的銀子，最大限度籌集了一批糧食，讓她送去鬧災之地。
離京那日，京都細雨如梭，四處潮濕一片。
小皇帝親自來送行，還在不斷安撫著她。
「北邊的事，只要一有喜報，朕便讓人傳信知會你，你不必太憂慮。」
想來，雖然他與沈鶴想法一致，都決定將她支開……
心中卻還是有些微妙的愧疚。
「只是喜報？」謝棠芝微蹙眉。
小皇帝面上微僵，面上划過幾分尷尬。
半響，才道：「你要相信他，有本事取勝，此行必定只有喜報！」
謝棠芝垂首，忍不住輕笑了笑。
「你說得對。」
「我們二人，此行都必定能一帆風順。」
看她情緒似乎安然許多，小皇帝才鬆了口氣，也跟著笑笑。
謝棠芝沒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頭。
小皇帝微一愣。
似是沒反應過來，略微無措地看著她。
「此去是我願意的，不必太愧疚。」
「還有……不止是我們，我相信，你在京中掌管朝野，必定也能順利。」
「來日待我們回來，定能看見一個，與眾不同的帝王。」
謝棠芝語氣帶著安撫，仿佛有振奮人心的力量。
不管小皇帝有多少年早慧，也終歸是個孩子。
他被迫演戲多年，如今又趕鴨子上架般，一下拿回了所有權柄。
本是最該有人在身邊陪著，好好教導的時候……
他最信任的人，卻因大局不得不離京前往邊境。
扶在身後的雙手一下離他遠去，他應當才是最害怕的那一個。
正因如此，她才越發覺得心疼。
小皇帝眸中色彩亮了幾分。
而眼前女子沒再多言，轉身上了馬車，又朝他揮手。
「雨快下大了，皇上回去吧。」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小皇帝才回神，遠遠朝著她揮了揮手。
謝棠芝同樣揮手回應。
直到馬車走遠，徹底看不見對方身影，小皇帝才道。
「回宮。」
壓在心頭的重擔，好似在方才的觸碰下，一下消散了大半。
……
謝棠芝的馬車才剛出城，沒過多久，便忽然停了下來。
「郡主。」
外頭駕車的護衛輕喊一聲。
「怎麼了？」
待謝棠芝掀開馬車帘子，朝外一看，才見前方不遠處，停了一輛陌生的馬車。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站在馬車前，撐著油紙傘看她。
四目相對，兩人拱手朝她行禮，「郡主。」
「何大夫？你怎麼在這？」
謝棠芝有些驚詫。
身邊還帶上了青瑤……
「聽聞郡主要去南邊救災，草民特來請命隨行。」何奉年恭敬道。
「那鬧災之地，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謝棠芝微蹙眉，「你跟著來做什麼？」
好好待在京都，不好麼？
「災荒之地，百姓糧食短缺，孱弱的身體最是容易誘發病症……」
「稍有不慎，還有可能會發展成疫症。您這一行，自是帶個大夫同去更好些。」
何奉年很快便道。
想必，是在來前就想好了理由。
而謝棠芝，無從反駁。
他說的確實在理……
她此前竟沒考慮到這一點。
「你考慮好了？」
沉吟半響，謝棠芝才再度追問。
「若不然，也不會到這兒來了。」何奉年笑了笑。
「如今咱們的醫館，是天下最負盛名的醫館。」
「許多醫術了得的醫者都集中在那裡，便也沒什麼我能幫得上忙之處了。」
「與其繼續留在京中，渾渾噩噩……」
「倒不如隨您去賑災救民，說不定，還能精進醫術。」
他本也不是什麼追名逐利，貪圖享樂之人。
這一點，謝棠芝倒是知曉的。
她沒再拒絕，「那便走吧。」
「是。」何奉年笑著拱手。
青瑤跟個小大人似的，也學著他的模樣拱手。
謝棠芝看了他一眼，「何大夫也就罷了，你怎麼也跟著來了？」
「我……想同何大夫一起。」
青瑤態度還是有些靦腆，小聲回答。
說著，想了想，又輕聲解釋。
「還有……我的家鄉，也在南邊。」
「此次跟著您前去，我也能回家鄉看看。」
謝棠芝這才想起這孩子的身世，一時神色有些複雜。
青瑤卻好似誤會了她的意思，有些緊張道。
「我……我也會些醫術，可以做尋常的包紮，也可以熬藥！」
「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謝棠芝這才抽回思緒，無奈一笑。
「想什麼呢，我不過是多問兩句，沒有不讓你去的意思。」
「既然你不怕吃苦，那便跟著一起吧。」
青瑤這才高興起來。
兩人的馬車跟上了隊列，一路順著南邊去。
此時已經接近酷暑，謝棠芝去的一路下了幾場夏雨，皆是又急又快。
雨停之後，並未帶來一絲涼意，反而更加悶熱。
謝棠芝就在這一路的悶熱中，到達了第一處鬧災之地——
錫州。
此處自去年開始，便一直無雨，田地與河道相繼乾涸，沒有糧食收成。
到如今，終於下起雨，卻又鬧起了蝗災。
謝棠芝早聽小皇帝說過，這些地方的嚴重之處。
可有些東西，光靠聽說，與親眼看見是全然不一樣的。
越是靠近錫州，謝棠芝便越是心驚。
「這一路上……全都是災民。」
「甚至有好些都好像已經被餓死了，連幫忙收斂屍首的人都沒有。」
綠禾也同樣瞧見了，蒼白著臉呢喃。
「這也太可憐了。」
謝棠芝眸色微沉，半響才定了定神，低聲道。
「讓人分些糧食下去，給這一路的災民們。」
「還有路上的屍首……」
「也都收斂起來，集中燒了吧。」
夏日炎熱，加上降雨潮濕，若不處理，怕是很容易滋生瘟疫。
「是。」
綠禾點頭，轉身下馬車去吩咐了。
謝棠芝稍稍放慢了些步子，一路邊派發糧食救濟災民，一路前行。
終於在三日後，到了錫州地界。
來到城門處，城門大開著，並無人看守。
而裡面，街道上不見人影，瞧著只有無盡的荒涼。
簡直像是一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