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鶴帶她走的是沒什麼人經過的小道。
一路兜兜轉轉，最後帶她從偏門入了小皇帝的寢殿。
彼時小皇帝正一人坐在庭院中，托著下巴抬頭望天。
凌鶴眯了眯眸，沒有出聲驚擾，反而鬆開身旁女子的手，讓她在原處等著。
自己則是慢悠悠上前，掏出懷中的匕首，沒有摘下刀鞘，直接將其抵在了小皇帝腰間。
「誰！？」
小皇帝這才後知後覺有了反應，驚愕地喊出聲來。
回過頭來，看清凌鶴的臉後，才又鬆懈下來。
「你怎麼來了？」
他語氣故作平靜。
可不知為何，謝棠芝總感覺，自己從中聽出了幾分雀躍。
「來看看陛下，大半夜的不安寢，對著月亮有何悄悄話要說。」
凌鶴輕哼，把匕首收了回去。
此時面對他時，不見有什麼君臣的拘束。
反倒更像是兄長在哄著年幼的弟弟。
小皇帝面上稍顯窘迫。
凌鶴倒也沒繼續逗他，回頭朝著謝棠芝伸出手，示意她也過來坐。
謝棠芝便緩步上前，坐在了她身邊。
除卻上次在太后寢宮之外，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兩人獨處。
「說吧，有什麼事。」
小皇帝挑眉，頃刻的功夫，神情已經恢復尋常。
如今開口時，甚至有幾分少年老成的意味。
「可是太后那邊……」
「沒有。」
話還未完，就被凌鶴打斷。
「那你來做什麼？」小皇帝微蹙眉，眼底有些困惑。
凌鶴便抬手，把方才用來戲弄他的短匕丟到了他手裡。
「來給你送生辰禮。」
小皇帝面上划過幾分驚喜，忍不住把那匕首打開看了看。
那短匕小巧精緻，十分適合藏身。
匕身閃爍著寒芒，瞧著十足鋒利。
「上等玄鐵所制，放眼整個天下，也找不出第三塊。」
凌鶴慢悠悠道，「留著防身吧。」
「你就為了這個，大半夜的跑過來？」
小皇帝面上帶著驚喜，愛不釋手似的拿著匕首，反覆打量了許久。
等看完了，他把匕首合上，面上又端出一副嫌棄的姿態。
說話間，目光掃過謝棠芝。
想了想，還是把後半句「還把媳婦也帶來了」咽了回去。
他怕說出來之後，凌鶴會急眼。
「怎麼？」凌鶴似乎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你也不怕被發現了。」
小皇帝嘀咕著，故作義正詞嚴地提醒他。
「太后近來虎視眈眈，安插在我身邊看守的人也越發多了。」
「你這樣貿然跑來，若打草驚蛇……」
「你我私下見面，也不止這一回了。」
凌鶴有些好笑地打斷他，對這小傢伙的杞人憂天略帶鄙夷。
「若真打草驚蛇，早就驚了。」
小皇帝說不過他，卻又不願服輸：「那你也不能……」
「匕首，喜不喜歡？」
凌鶴不給他繼續廢話的機會，挑眉問。
「……還行吧。」
小皇帝嘴硬心軟，點了點頭。
「喜歡就少說話。」
凌鶴哼笑一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平日裝作那故作老成的模樣就罷了，難得生辰，還跟個小老頭似的。」
「你才小老頭！」
小皇帝面有不忿，伸手想打回去。
只可惜，他身手遠不如凌鶴，別說還手，連碰他都碰不到。
費力撲騰了半響，沒能報復回去不說，還把自己折騰得氣喘吁吁。
謝棠芝坐在旁邊看著，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兩人……
私下裡瞧著，怎麼這麼幼稚？
聽見她的聲音，小皇帝總算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人，頓時更為不好意思。
他怒得放開了手，把匕首收好。
「生辰禮送到了，你趕緊走吧。」
嘴上說著，可藏在那嘴硬之下的，分明是幾分不好意思。
謝棠芝心中微動，笑容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即便表面裝得再如何老成，在太后面前演技多麼精湛，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小少年……
如此小的年紀，就讓他背負這麼多，著實是有些為難他了。
「我自然要走。」
凌鶴挑眉，也懶得與他多說，起身拉著謝棠芝準備離開。
他也的確不宜在此久留。
免得時間長了，讓人看出端倪。
「快走快走。」
小皇帝攥緊了掌心的匕首，故作不耐地擺手。
嘴上這麼說著，眼底卻分明有幾分不舍。
謝棠芝看在眼裡，忽然主動出聲。
「等等。」
「嗯？」凌鶴困惑地看她。
「我這裡也有份禮物。」
謝棠芝微抿唇，鬆開男人牽著自己的手，自身上取出一個香囊。
「這裡面放的，都是些安神的藥材。」
「平日戴在身上，能安睡些。」
「皇上不要嫌棄。」
她把香囊遞給小皇帝。
眼前少年已經不算矮了，和她差不多的個子，甚至還要高出一些。
謝棠芝這一刻，卻莫名像在看自家彆扭的弟弟。
說完，忍不住抬手在他腦門上揉了揉。
小皇帝原本還強行繃著的臉，瞬間紅了大半。
捏著手裡的兩樣「禮物」，憋了半響才憋出一句。
「不、不嫌棄……」
「……很好聞。」
說著，把香囊放到鼻間，輕輕嗅了嗅。
「喜歡就好。」
謝棠芝笑了笑。
「行了，你什麼香囊沒見過，在她勉強裝什麼羞澀？」
凌鶴輕哼一聲，毫不客氣地拆穿他。
小皇帝臉色更窘，忍不住抬頭去瞪他。
「別這麼說。」
謝棠芝更覺好笑，怕小皇帝不好意思，忙開聲阻攔。
「不用擔心他，他臉皮厚著呢。」
凌鶴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半眯著眸道。
「你才臉皮厚！」
小皇帝咬牙，驀然使壞似的瞪他。
「信不信朕回頭賜你個十房八房妾室，讓她們鬧死你！」
「與其琢磨這些不切實際的，你不如好好想想，該如何把今晚這三個燙手山芋解決掉。」
凌鶴哼笑，半點沒把這兩句威懾放在心上。
「你！」小皇帝更氣了。
凌鶴懶得理他，丟下一臉炸毛的小少年，牽著謝棠芝，再度悄無聲息出了宮。
小皇帝看著他走遠，嘴裡還在小聲嘀咕，似乎是在罵著什麼。
等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又回神，走回寢殿內，珍之重之地將兩樣生辰禮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