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鶴側眸瞥了她一眼,神色不變。
「送郡主回去。」
兩個護衛不再耽擱,一左一右抓起戚若姝,將她押了出去。
謝棠芝讓綠禾去將舞姬扶起來,帶下去歇息了,自己二人則重新走回包廂。
她倒不怕戚若姝被帶回宮後,會有麻煩上身。
上回的事,她已經鬧得太后煩不勝煩了。
如今才出宮不久,又折騰了一通,太后聽完只會惱火。
很快,戚若姝便會知道,什麼叫自取滅亡了。
兩人才入了包廂,卻聽外頭傳出一陣低聲的竊竊私語。
「這不就是那位麼?」
「誰啊?」
「滿京城都惡名昭著的那位,你竟然不知道?」
「聽聞他前兩日才滅了城西某戶官員滿門,就因為那官員在朝中惹他不快了……」
「真是倒霉,來看個歌舞找點樂子,怎的還同他碰上了?」
這些人說話聲音不大,含糊不清的,也沒有指名道姓。
但謝棠芝還是第一時間就聽出來了——
他們所說之人,是凌鶴。
她本能看向身邊之人。
那些話連她都聽到了,凌鶴不可能毫無察覺。
然而後者神色始終淡然,就像那些人談論的對象,與他毫無瓜葛。
「凌鶴哥哥……」
謝棠芝抿了抿唇,心下稍有些發沉。
「怎麼?怕我難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凌鶴轉身看過來,淡漠的臉上浮現出笑意。
謝棠芝沒說話,看起來卻像是默認了。
「放心吧,我還沒有脆弱到這等地步。」凌鶴輕笑起來,不緊不慢地安慰她。
「全京都都知道,我是個喜怒無常之人,會有人背後議論,再正常不過了。」
「可我知道,你不是……」謝棠芝有些急了。
分明前段時日,隨著那上百個粥棚和疫症的事,凌鶴的美名已經在京都散播開了。
再加上他沉寂了一段時日,沒鬧出什麼大動靜,那些有關他的惡名也就沒再提起過。
怎的如今又捲土重來了?
凌鶴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你知道便足夠了。」
謝棠芝咬唇。
她不這麼覺得。
上輩子凌鶴死時,還背著一身污名,甚至走出大街小巷,都能聽到人拍手叫好。
可她知曉,她家凌鶴哥哥或許不算善人,卻也絕對不該是那等臭名昭著的惡人。
她不想繼續這樣。
下方的議論還在繼續。
「傳說這人最是喜怒無常,一言不合便虐殺無辜……」
「我們繼續留下來,不會也被他殺了吧?」
「說不準呢!前兩日那一家子不就是麼?本也沒做錯什麼,最多也就和那人鬥了兩句嘴。就落得個全家被殺害的下場。」
「聽說,那些人的屍骨也連同宅邸被燒了,到頭來什麼都不剩下。」
話到這裡,幾人一陣唏噓。
大約是一位兩人已經走進包廂,把門鎖上了,也無人留意到他們這邊。
一眾人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謝棠芝聽著,神色也越來越冷。
到最後,忍無可忍般轉身走出包廂。
「去哪?」凌鶴本能抬手要去拉她。
不料手才伸出一半,便被謝棠芝躲開。
她神情冷靜,看不出喜怒,「你在這裡等我。」
說完,邁步下了樓,來到說得正歡的幾人面前。
「砰!」
重重的拍桌聲響起,把沉浸其中的幾人都嚇了一大跳。
「你是何人?」
「要嚇死人不成?!」
幾人拍著胸脯,一副受了大驚的模樣。
本就在說些不便被人聽到的話,謝棠芝忽然闖過來鬧出這般動靜……
當真是要將他們的魂都嚇飛了。
「我看幾位說得如此高興,不如將方才的話,說來與我聽聽?」
謝棠芝面上難掩怒火,垂下眼眸,目光掃過幾人。
「我、我們說什麼了?」
幾人面面相覷,皆有些窘迫。
「就是!你以為你是誰?我們不過閒聊幾句罷了,你倒是多管閒事上了?」其中一人輕嗤出聲。
謝棠芝是一個人下來的,身邊沒有隨從也沒有丫鬟。
這些人不知她的身份,自然也不會把她當回事。
「你們口口聲聲指摘凌大人肆意殺人,敢問幾位,有證據麼?」謝棠芝像是沒聽見他們的話,面無表情開聲問。
「誰……誰說凌大人了?我們可沒有指名道姓!」
「就是!小姑娘不要信口雌黃、污衊他人!」
幾人一下慌了神,臉色發白道。
也是可笑。
原來這些人也知道怕呢,方才悄聲議論起凌鶴時,不是十分肆無忌憚麼?
「說的到底是不是他,你們自己心中清楚。」
謝棠芝冷笑。
她倒也不管這些人承認與否,顧自繼續道,「幾位嘴這麼硬,就是不知,若凌大人就在你們面前,你們還敢不敢矢口否認?」
幾人神色又變。
「若按你們的說法,凌大人當真如此肆意妄為,在方才說出這些話時,你們就都已經人頭落地了!」謝棠芝冷冷道,語氣中帶著狠意。
倘若凌鶴當真是那種毫無人性的瘋子,他才不會管這幾人承不承認,隨手殺了便算了事。
可他不是那種人,這幾人才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出言不遜地肆意嘲諷。
「什、什麼意思?」
話說到這份上,即便既然再遲鈍,也該聽出不妥來了。
他們互相看了看,越想越是心驚。
剛才說的話,不會真的……
被聽到了吧?
「冬日時滿京城施粥是他授意,疫症泛濫時,在京中派發藥材也有他的一份功勞,這些算下來,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能抵去你們祖上八輩子的功德了!」
「這些你們怎麼不說?」
謝棠芝沒有解釋,開聲說話時,句句都是質問。
不管這些事是不是凌鶴親為,那些受了恩惠的百姓,的確是因為凌鶴的舉動才活下來的。
他們可以不感激,卻不能肆意詆毀。
「反倒是一樁無憑無據的傳言,能被你們傳得如此有聲有色……」
「他若真有你們所言那般獨斷專橫,你們不知已經死了多少回了!」
謝棠芝發泄似的,將能想到的話全都罵了出來。
幾人啞口無言,愣愣看著她。
心中後怕的同時,也在疑惑——
所以,這女子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