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永生把脈向來時間較短,三十秒內就能瞭然於胸,最長不會超過一分鐘。
但是這次,他的右手搭在李啟言手腕上足足三分鐘,沒有任何動靜。
病房內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靜地等待著。
喬永生眉峰微皺,收回手,在眾人的期待中,說:「李主任,你站起來走一圈。」
李啟言懵了一下:「現在嗎?」
喬永生點頭:「對,繞著病床走一圈。」
「好。」
雖然心裡很是疑惑,李啟言還是非常配合地下了床。
病房內人太多了,俞西讓其他無關人等都退了出去。
等李啟言走完一圈重新坐下時,病房內空了一大半,汪主任帶的人走到近前。
李啟言的妻子趕忙起身迎接,喊了聲:「舅舅。」
王興國朝她微微點頭,看向喬永生:「喬老,我外甥的病就麻煩您了。」
喬永生掃了他帶來的一群人,點頭回應,沒有多說什麼,注意力依舊放在治病上。
「現在你把雙手都伸出來。」
「好的。」李啟言乖乖伸出雙手。
喬永生換了個把脈方式,左手搭上他的右手腕,右手搭上左手腕,同時進行雙脈診斷。
安念聚精會神的看著,心中回憶自己看過的經典醫書。
她跟著喬永生的時間不長,學到了很多這個世界的中醫知識,但是很多都是理論性的。
實踐過程中安念更多使用的是自己上輩子的知識儲備,依賴於她的修為能力,使用靈力探查的次數更多。
這個世界的醫生沒有修為,不知靈力,幾千年來使用的就是單純的醫術,治好了數不清的病人。
他們的治療方法肯定是有其可取之處的,安念想要多看看、多學學。
比如,現在,雙手診脈源就是喬永生的絕學之一。
人體的三關六部,左手心肝腎,右手肺脾命,它們的情況皆能顯現於手部三關脈象之內。
李啟言的病肯定很麻煩,喬永生剛才診脈三分鐘,未能發現問題。
他讓李啟言下床走一圈,走動會讓他體內的五臟六腑都有所移動,有些平靜中隱藏的脈象就能顯示出來。
而,喬永生同時把脈雙手,左右脈象不同,也能幫他確定李啟言身體情況。
時間一點點過去,喬永生眉頭始終沒有鬆開。
良久,他收回手,嘆了口氣:「脈象滾滾如珠、平穩、活潑、跳躍,是很健康的脈象。」
李啟言眼中的期待黯淡下去。
他的妻子嘴唇也顫抖了一下,說:
「我們做過各種檢查了,除了查出他有一些腰肌勞損,就再也沒有其他了。但是啟言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只要閉上眼睛,他就會聽見身體裡的聲音。
那些聲音讓他無法入睡,沒辦法,只能找醫生拿安眠藥。但是,這也不是辦法呀……
安眠藥吃多了副作用太大了……」
安念在蕭家的時候,因為蕭瑾年常年嗑藥,也了解過各種安眠藥、鎮定劑的成分組成。
現在常規的安眠藥成分主要是苯二氮卓,在助眠的同時,對於人體的傷害性極大,精神病人也服用同類物質抗抑鬱。
長期服用,李啟言的腎臟會衰竭,整個人也會虛弱,每日昏昏沉沉,難以為繼。
這種情況下,李啟言是沒辦法繼續在政府工作的,沒有人能接受一位總在開會時候走神、注意力不集中,甚至隨時都能睡著的領導。
李啟言的妻子沒有繼續往下說,她也不能說,其實她也害怕自己丈夫成了精神病人。
沒有哪個家庭能接受精神病人,她的兒子也不能有這樣的父親!
「喬老,您有治療的方法嗎?」
李啟言的妻子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喬永生。
喬永生沉默良久:「我還需要再想想……」
王興國適時地開口了:「喬老,這位是付博付醫生,是東陵市的名醫。你們之前應該也認識吧?」
喬永生讓開了位置,笑了一下。
「神交已久。付醫生,你好。」
「喬老,您好!」付博很恭敬地和他笑著握手,「之前一直聽說您的大名,這次見面很榮幸。」
喬永生擺了擺手:「讓你見笑了。我沒能診斷出李主任的病。」
「您別這麼說,疑難雜症本來就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確診的。」
付博本來是個挺驕傲的人,他今年才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學中醫需要極大的耐心,基本上從學徒開始,到三、四十歲能把方經讀懂,會背《方劑歌訣》《中藥藥性賦》,能治療一些常見的病症就很了不起了。
他呢?
只用了短短十年時間,就在東陵周邊闖出了不小的名頭,這次還能被上面邀請過來參與保健組預備專家的選拔。
這是何等光榮的事情啊!都能寫進族譜了!
現在的保健組專家,那就是百年前的宮廷御醫啊。
但是,這樣的驕傲都在看見喬永生的時候消失了,付博再怎麼飄,也不敢在喬永生這位中醫泰斗面前露出來呀。
喬永生都看不出的病!他付博能看出來?!
付博心裡苦啊!
「付醫生,麻煩你了。」王興國朝他做出請的手勢。
付博暗自嘆氣,面上不露絲毫,輕輕點頭,往病床前走了幾步。
喬永生又退開了些。
安念拉了把喬施,免得她碰到後面的治療櫃。
喬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聲說:「念念,這氣氛怎麼這麼古怪……」
「因為大家都沒把握。」安念嘴唇微微啟動,聲音壓得很低。
喬永生耳朵很靈,轉頭看向她。
安念仰頭沖師父笑了笑。
喬永生心下微動,他怎麼忘了自己這個徒弟在疑難雜症方面很有一手。這次他領安念出來是為了學習,卻並不代表安念不能參與治療呀。
上次安念就在斯萊部長的診療中,發揮出了很大作用。
喬永生壓低聲音問:「念念,你要不要去試試?」
「要!」
安念早就躍躍欲試了,她很好奇喬永生都下不了診斷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永生的診斷能力是極強的,從蕭瑾年的病到斯萊部長的病,他都給出了自己的診斷,只是對後續的治療沒有把握而已。
這也情有可原,蕭瑾年是中毒,而且是這個世界未曾發現過的傾心之毒。斯萊部長是糖尿病導致的併發症,這個世界也無藥可治。
不是喬永生能力不行,是他被限制在世界認知內了。
喬永生點頭:「好,等會兒我跟汪主任說一聲。」
汪興國之前見識過安念的治病能力,想來也不會拒絕。
三人說話的功夫,付博那邊的診斷已經完成了。
他臉上表情很是古怪:
「我的診斷和喬老之前的完全一樣。李主任的身體很健康,之前服用的安眠藥物也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或許真的是精神上的問題……李主任平常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雖然也沒有抱太大希望,但是連續兩位專家都說自己身體沒事,是精神疾病,這樣的診斷還是讓李啟言心裡不可避免地湧上了絕望。
他癱坐在病床上,向來挺直的腰背都彎了,聲音低沉地說。
「前段時間事情太多,我是挺焦慮的,但是再大的壓力我也扛過來了,沒道理這次就出問題……」
邊上等待的汪興國也有些難受,他閉了閉眼,問:「付醫生也沒有看出問題嗎?」
付博抱歉的搖頭:「對不住,汪主任,或許是我醫術有限……」
李啟言的病給了付博不小的打擊,他向來自傲於自己的診脈能力,曾經靠三根手指贏過醫院的檢驗機器,今天卻遇到了滑鐵盧。
他的視線划過邊上的喬永生,心中湧上一抹慶幸。
並不是自己不行!是李啟言的病太難!他上面還有喬老頂著呢!
「汪主任,真是不好意思。」
汪興國長嘆:「沒關係,付醫生,我派人送你回去。」
「好的。」
沒能治好病人,甚至連病情都未診斷出來,付博也沒臉繼續呆下去了,在汪興國的警衛帶領下往病房外走去。
走出病房的時候,他聽見喬永生說了一句話。
「汪主任,能讓我的徒弟給李主任把個脈嗎?李主任的脈象挺新奇的……」
付博腳下一趔趄,他輸了!喬老的臉皮比他厚多了!竟然能惦著臉讓自己徒弟也去摸摸脈象。
不過……
他掃了眼一直跟著自己的兩個徒弟。
李啟言的病是挺少見的,他都是第一次碰到,更別說自己徒弟了。
「付醫生?」警衛員疑惑地停下腳步。
付博咬了咬牙,說:「無事,我們走吧。」
他終究沒喬老那般愛護自己的徒弟,什麼機會都敢爭取……
——
病房內。
汪興國的視線第一次放在了安念身上:「安醫生,你也在呢。」
安念朝他笑了笑:「汪主任好。」
「你的藥方研究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安念挽了挽自己頰邊的髮絲,眉眼彎彎。「汪主任,你答應我的事兒進展如何?」
汪興國這才記起自己曾經答應過要給安念一個名額,他這段時間手頭的事情太多了。
「已經辦好了。」
汪興國從自己隨身帶著的公文包夾層里拿出一個邀請函,遞給安念。
「安醫生,你拿著這個去報名就行。我沒辦法讓你直接晉級,只能給你一個公平參與選拔的機會。」
安念拿過來一看,《國家保健組預備專家選拔賽》。
「……」
還有這樣的賽事呢?
安念疑惑地看向自己師父。
喬永生也是第一次知道:「汪主任,我們往年採取的不是推薦制?」
「嗯,這次不同,這次我們是在中青年醫生里選。」汪興國笑著回答,「總要給年輕醫生一個機會嘛。而且,我們選的是預備專家,能否成為正式的保健組成員,還要看他們的能力。」
不知為什麼,安念總覺得汪興國話中有話。
但是無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安念收好邀請函。
「謝謝汪主任。我沒有把藥方隨身帶著,您等會兒如果有時間,我可以回家拿。」
「好,等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汪興國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這個小姑娘果然有意思,如果自己現在沒有把邀請函拿出來,她估計會一直拖延藥方給出的時間。
不過,有心眼好啊,不容易被騙。
汪興國已經調查過她,知道她是一位軍嫂,本身家庭也很清白,值得信賴。
「現在麻煩安醫生給我外甥看一下。」
安念點點頭,把身上的布包交給喬施,來到病床前,先伸手探了探李啟言的脈象。
前面兩位經驗豐富的專家都對自己的病束手無策,現在出來一個小姑娘又能看出什麼呢?
李啟言有些悻悻然,但還是配合地攤開自己的右手。
「李主任,能麻煩你把衣服往下拉一點嗎?」
李啟言疑惑地看向她。
安念笑了笑,說:「我想摸一下你的頸動脈。」
喬永生聽見後,愣了一下,走得更近了些,問:「念念,你是想探人迎氣口脈?」
「是的。」安念點頭。
把脈診斷在醫學上其實有兩個地方,手腕和頸部,但是可能是為了方便,隨著時間的推移,近些年來有記錄的脈診書內教醫生們的都是手腕診脈。
其實在古時候,很多醫學大家都會通過頸部來診斷病情。
《三國》一書中,華佗給曹操看病,診斷出了他腦中有瘤子,其中診脈時就有按壓頸部動脈。
頸部更接近頭部,也靠近軀幹,有時候能診斷出不一樣的東西。
安念是相信自家師父的能力的,剛才那位付博付醫生能在東陵闖出名醫的名聲肯定也有兩把刷子,他們倆都沒能通過手腕診脈看出異常,她再去湊熱鬧其實也沒有太大的作用。
所以,安念只稍微搭了一下李啟言的手腕脈搏,排除了異常後,就提出了上面的要求。
李啟言微微昂起頭,讓他的妻子給他解開衣服,露出了脖子。
安念起身,靠近他:「冒犯了。」
她伸手按壓上李啟言的頸部動脈,微微斂下眉眼,細細感知。
三十秒,安念只聽見了平穩、靈動的脈搏。
她安靜地等待著。
第四十秒時,有一個異常跳動划過她輕輕按壓的指腹。
安念嘴角上翹,果然如此。
看她表情有所變化,汪興國眼神也變得認真。
「安醫生?看出什麼了?」
安念退後一步,對喬永生說道:「師父,你來摸摸看。」
喬永生心下微動,上前探脈,一分鐘後,他也微微怔愣:「脈搏每隔一分鐘,會有一次凝滯感。」
「沒錯!」
安念點頭,不僅如此,她剛才還用自己的靈力去驗證過了。
李啟言的病,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