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輸送持續了一段時間,於路遠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安念這才停止。
她的手順勢收了回來,沒發現於路遠手指微勾,想要挽留她。
恰在此時,拖拉機停在了縣醫院門口。
「我先去找張醫生。」
顯然於家人之前來過很多次醫院,現在都熟門熟路了。於正軍跳下拖拉機,直奔縣醫院神經科張醫生的辦公室。
幾分鐘後就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出來了,後面還跟著兩個推平車的醫護人員。
「好好好,醒了就好。」
張醫生看見於路遠立刻就笑了起來。
他是軍醫出身,之前也和軍區的醫生交接過,對於路遠的情況很了解。本來對於路遠的甦醒,他都已經不抱希望了,沒想到竟然還能有奇蹟發生。
「先跟我去檢查一下,看看後續怎麼治療。」
於路遠微笑點頭:「接下來就麻煩您了。」
「沒事。」張醫生不在意地揮手,俯下身捏了捏於路遠的腿。「一點知覺都沒有嗎?」
於正軍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把基本情況,給張醫生同步過了。
於路遠搖頭:「沒有。」
「沒事,等會兒檢查結果出來了,我們再看看。」
收回手,張醫生轉身讓其他人幫忙將於路遠轉移到平車上。
安念跟在後面,目送於路遠進入檢查室。
「念念,你跟著媽,我們去辦入院手續。」
李玉梅知道安念第一次來縣醫院,辦手續的時候還專門牽著她。
安念乖巧點頭:「好的。」
——
幾個小時後,於路遠被安排住了院,醫生說還需要幾天時間觀察一下他的情況,畢竟他剛從植物人狀態清醒。
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就算於家人護理的再好,他的肌肉也不可避免地有了萎縮現象。
於路遠現在失去了下半身的知覺,有可能就是肌肉萎縮造成的。
於是,張醫生給他安排了病房,讓他住了進去。
等一切都安頓好,時間已經到下午兩點。
大家都餓得不行,這個時間點縣裡的國營飯店早就關門了,又沒有其他地方能買到食物。
李玉梅只好帶出餅乾,幾個人分了分,湊合一頓。
圍著病床吃飯的時候,李玉梅安排好了下午的行程。
「念念,你先將就吃點,等會兒我們去路遠的小妹家,晚上就在他們那兒吃。」
「小妹?是勝楠嗎?」
安念的記憶里是沒有見過於家小妹的,但是對她的名字卻如雷貫耳,畢竟在六安村這個重男輕女的地方,也只有於家人會給女兒取「勝男」這樣的名字。
村里人都說這個名字很難聽,卻不知道多少女孩兒在心裡暗自羨慕於勝楠。
不僅因為她的名字寄託了父母對她的愛,還因為她能跟著男孩子一起讀書,從初中到高中到後面參加了縣委的考試,成功地進入了縣委工作端上了鐵飯碗。
甚至最後,她還嫁給了縣委的同事,瞬間脫離了村里女孩換親的命運。
「是她。」李玉梅說起女兒的時候,眉眼都是溫柔的。「她懷著孕呢,我這段時間太忙了,也沒顧上她,正好今天有空去看看她。」
於路遠從母親話里聽出了不對,眉峰微皺:「勝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不然就憑他們兄妹三人的感情,他到醫院了,小妹肯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她懷相不太好,你昏迷的消息我都瞞下來了,就怕她知道了會出事。」
李玉梅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你結婚,我也沒讓她回來。不過她倒是托人送了不少東西回家,說是當做你結婚的賀禮。」
於路遠放下心來,微微點頭:「嗯,等我好點了,我和念念去看她。」
突然聽見於路遠提到自己的名字,安念下意識地抬頭。
兩人四目相對。
於路遠英俊剛毅的臉上帶著不自知的溫柔,剛才張醫生說他的身體沒什麼問題,只是在床上躺了太久還需要時間恢復。
知道自己不會永遠殘廢,於路遠也敢稍微回應安念的感情了。
安念疑惑地眨了眨眼,想再看清點男人眼中的情緒,他卻已經收回了目光。
「媽,你帶念念一起去吧。」
現在的於路遠想把安念介紹給所有的家人。
「好。正好讓念念去認認門,我們接下來半個月可能都要在勝楠家住下了。」
李玉梅毫不猶豫地點頭。
「念念,我們吃完了就去?」
安念收回看於路遠的目光,轉向婆婆:「可以的,媽。」
——
孟家門口。
「媽?你快進來啊!」
安念還在門口站著就聽見了屋內傳來的爽朗女聲。
於勝楠的老公——孟一山無奈地笑了笑,讓開位置。
「媽,您和大嫂先進屋吧,我去給你們泡兩杯糖水。」
這是安念第一次見到這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小姑子。
她長得挺好的,不同於安念的眉眼柔和,於勝楠的五官更加英朗,眉宇間帶著形似於路遠的英氣。
感覺是個英姿颯爽的女漢子,和她的名字很合。
「這就是大嫂吧?長得真好看。」
於勝楠靠坐在床上,臉色其實不太好,眼皮都帶著淡淡的青黑色,嘴唇也是蒼白的。
但是她臉上的笑很真誠,看見安念的時候,還朝著她高興地招手。
等安念和李玉梅在床邊的凳子坐下後,於勝楠笑著開口。
「嫂子,你可別怪罪我,我實在是下不了床,不然我肯定得回去鬧洞房。」
安念輕輕搖頭:「沒關係的,你的身體更重要。」
李玉梅聞言,有點無奈地幫女兒壓住了被角。
「你都這個樣子就別整天想著折騰了。前兩個月要不是你不著調,也不會落紅。醫生給你開的藥,你有按時吃嗎?」
於勝楠蒼白著臉,語氣卻帶著輕鬆:「有的,我都有按時吃,媽你就放心吧。」
端著兩個搪瓷杯的孟一山,恰在此時踏進門檻。
他笑著把杯子遞給安念和李玉梅。
「媽、大嫂,你們喝糖水。」
安念道謝後接過搪瓷杯啜飲了一口,眼睛不著痕跡地放在於勝楠身上。
她現在五感比之前敏銳不少,按道理說,距離這麼近,於勝楠身體裡如果有另外一個生命體存在,她應該會有一定的感知。
但是現在,不管查看多少次,於勝楠身體裡都沒有另外一個生命體啊。
安念眼中划過疑惑。
「那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李玉梅捂著搪瓷杯,沒心情喝。
於勝楠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了一下,也裝不了之前的輕鬆了。
「可能是這幾天吃了太多藥了,我感覺把臉都吃黃了。」
「人家懷孕都是白白胖胖的,你怎麼好像還瘦了些?」
李玉梅細細地打量小女兒,眉頭忍不住皺起,擔憂湧上心頭。
「醫生到底怎麼說的?」
「醫生說只能儘量保胎,最好臥床休息。我都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了。」
於勝楠嘆了口氣。
「幸好這段時間縣委不忙,不然我的位置都保不住。」
現在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她不能上班,縣委肯定會弄一個臨時工頂上來。而人家都頂上來了,又怎麼甘心再次退下去?到時候有於勝楠為難的。
「把你吃的藥拿出來給媽看看。」
「好。」
於勝楠聽話地指揮老公把抽屜里的藥都取了出來。
安念也湊過去看。
下一秒,她就有點無奈了。
說明書上寫的藥名,她都不認識……
本來還想給出自己的建議,一看這情況,安念又有點遲疑了。
婆婆李玉梅知道自己沒讀過書,字都認不全,會認同自己的醫術嗎?小姑子於勝楠會相信自己的判斷嗎?
在她沉思的時候,李玉梅已經把所有藥瓶子都看了一遍。
「看上去沒什麼問題,都是保胎的藥。」
李玉梅在村里見過好些孕婦,自己也生過三個孩子,對孕婦吃的常見藥品都熟悉。
聽她這麼說,於勝楠夫妻倆齊齊鬆了口氣。
「那我就繼續遵醫囑吃著?」
李玉梅沉吟:「你吃了幾天了?」
「四天。」
「這種保胎藥都要吃至少七天才能看出效果,繼續吃著吧。」
聽女兒才吃了四天,李玉梅放下心,臉上也露出了笑。
「好,我們都聽媽您的。」孟一山率先笑著說道。
在他們交談告一段落後,安念想了又想,還是開口了。
「勝楠,能讓我給你把個脈嗎?」
在場三人齊齊轉頭看她。
李玉梅有點驚訝:「念念,你會看病?」
「嗯,我之前學過一點。一直聽人說懷孕了會有滑脈,但是我從來沒見過……」
安念輕輕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原來如此。」於勝楠笑著朝她伸手,「那大嫂就來摸摸看吧,正好有這個機會能給你增加點經驗。」
「好。」
看其他人沒有阻止的意思,安念把手按壓在於勝楠手腕處。
不太熟練地換了幾次姿勢後,她就準確地搭在了於勝楠的動脈上。
摸到動脈後,安念微微閉上眼睛,催動身體內僅剩的一點靈力,將它們探入於勝楠體內。
靈力迅速朝著於勝楠的腹部而去。
看安念有模有樣的,李玉梅等人也安靜等待,甚至不自覺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靈力繞著於勝楠的腹部轉了三圈,安念才捕捉到一絲生命氣息。
氣息太弱了。
安念皺起眉頭。
難怪剛才她發現不到,於勝楠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幾近死亡……
李玉梅察覺她面色不對,急切地開口:「念念,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於勝楠、孟一山也豎起耳朵。
安念睜開眼睛,手指未離開原處。
「媽、小妹、妹夫,我也不知道我把得準不準,我總感覺妹妹肚子裡的孩子狀況不太好。」
李玉梅臉色瞬間就白了,抓住安念的手臂:「念念,你確定嗎?」
「我不太確定。」安念也不敢把話說死,「要不送小妹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好!」
孟一山其實也覺得老婆狀況不對,藥吃了四天了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更虛弱了。
如果不是岳母今天過來,他可能都帶著老婆到縣醫院了。
「我們現在就走!」
他說著就彎腰抱起於勝楠。
於勝楠哭笑不得:「你急什麼……」
「啊!」
李玉梅驚呼一聲,視線集中在於勝楠身下。
剛才於勝楠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被子下的情況大家都看不見。現下她被抱了起來,大家這才發現她褲子已經紅了一大片!
李玉梅立馬就慌了:「快快快!我們趕緊去醫院!」
「媽,你怎麼也……」
於勝楠掙扎著想要下地,剛動作了一下,頭就暈了,眼前的一切打著轉地盤旋。
「勝楠!」
抱著她的孟一山嚇得不輕,趕忙調整姿勢。
眼看著於勝楠就要從孟一山懷裡摔下來,安念眼疾手快地托住了。
安念把右手搭在她小腹處,拼命地催動身體裡僅剩的少量靈力,希望這些靈力能幫忙護住於勝楠肚子裡的孩子。
之前在來縣城的路上,為了讓於路遠舒服些,安念已經把儲存的靈力消耗的差不多了。
現在更是壓榨一般地使用著靈力,安念的臉色漸漸白得像紙,這種情況下,無人發覺。
「勝楠,你不要緊吧?」李玉梅著急地拿紙擦拭女兒的臉。
於勝楠急促地喘息著,一手死死抓住自家男人胸口的衣服,緩和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眼前不再那麼眩暈。
「媽,我好點了。大嫂,謝謝你。」
「沒事,我們趕緊去醫院。」安念不再輸送靈力,但是並沒有收回手,依舊用左手托著她的後背。
「嗯。」孟一山用力點頭,不再遲疑,抱著於勝楠就往外小跑起來。
李玉梅拿起床上的毯子,追了上來給於勝楠蓋上。
幸好孟家距離縣醫院很近,幾人小跑著,拐了兩個彎就看見了縣醫院的大門。
一番兵荒馬亂後,於勝楠住進了婦產科。
婦產科的主任看過後,臉色很難看。
「你們是怎麼照顧孕婦的?她先兆流產了都沒發現?!」
孟一山被訓得慚愧不已:「大夫,都是我沒照顧好她。是我太粗心了。」
李玉梅捏著自己的手,眼中都是自責。
「一山,這不怪你,你沒有經驗。都是媽不好,明知道你們兩夫妻身邊沒老人照看,我還這麼久都不到縣裡來看一眼。」
孟一山的爸媽已經去世了,家裡只有他一個,於勝楠嫁給他不用侍候公婆這一點是挺舒服的,但是一旦發生什麼事,他們兩年輕人也沒個老人搭把手。
如果於勝楠的婆婆還在世,肯定能看出她狀態不對。
「你們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醫生打斷他們的話,繼續訓斥。「她的孩子估計是保不住了,再不清宮還有可能引發大出血。你們家屬自己決定吧。」
「大夫,孩子真的留不下了嗎?」
孟一山聲音哽咽,他對這個孩子的到來無比期待,無父無母的他很想要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
醫生搖頭,嘆了口氣:「你們儘快決定吧,別把孕婦也搭進去。」
說完,她把幾張紙推到孟一山面前。
「決定了就簽字。越快越好。」